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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固不可知（第2页）

“因为你还有事情要做”。

第二天起来，她要吃掉两个鸡蛋糕，还有半杯咖啡，才能稳住头脑里的念头。下个季节是什么意思。然而这里的确不是领导的老员工用手就可以数过来。附近坐着的年轻的，如同枝头刚长出来的果子似的，蹦蹦跳跳，无忧无虑。

她想，这些年就这么过来。做了些什么，得到些什么，除了这些糊口的事情，柴米油盐，碌碌地生活。如果不做这些事情，没有入粮；但做这些事情，时间很快地过去，的确，没有发展，始终没有得到起发。

新鲜的果子一茬一茬地到集市上。挑挑拣拣的愈发有话语权。真是半点办法也无。越往后就越没有议价的可能。还有什么可以讨价还价的，分分钟大领导去市场上拎几筐回来。

生存空间缩小，价值被挤兑。再回头看看，真是两下茫然，不知所谓。

她想到了小的时候，家里好吃的都是给自己的，牛奶是自己的，价格很贵的爆炒鳝片也是自己的，在夜里挑灯苦读，就是为了有好的前途。现在，要怎么做才能脱离这个困境。看这态势，眼见得是崎岖。好比站在山顶上，看着墨般的倾盆大雨。雨气升上来，却没有雨具。

或者，只有在日常生活中的琐碎中，才能忘掉这些形而上的不遇。在不时关注着怎么买到经济又美味的饭菜，怎么把这个月的开销压缩到整数，在这些那些小事中，也就不想太多。早出晚归，也就这么过。山涧清泉，晚上溪边的清风，夏日倾盆大雨，得以抒发感慨，看着这些，心情也可以好些。

下过大雨后，第二天清晨，栀子花的清香扑面而来。走出门来，想着是去买两个茶叶蛋，还是吃一碗红油小面。早饭后回来把水烧开，再泡上一大杯茶，坐在书桌前，真是赏心悦目。

又过了一日的下午，天还是晴的，却突然间作响，刹那间闪电略过。之前只见过在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先闪电后下雨，但这次明显没有按照步骤走。接下来天色暗沉如夜晚，随即下起倾盆大雨。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落下。真是白天里前所未有的奇景。又过了一会，她意识到上班的地方好像少了一个，数来数去，却想到是坐在离自己不远处的一个年轻的。那人颇为瘦弱，虽然是年轻，却也显得通晓事理。每天拎着个袋子，饭盒装在里边，然后不声不响地吃饭。近来从她旁边过的时候，居然像是有什么话要说，然后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平白无故地，谁也不熟识谁，说什么呢。连打招呼的契机也没有。

只是她在恍然间想起来，那年轻的有些熟悉的相貌，是自己小时候邻居的子孙？她想起来邻居的相貌，以及姓氏，有几分对的上。想必那小孩也是认出了自己，只是不太确定，因此没有说什么。是了，她又想到自己早年因喜欢读书，且读书出身，想必在邻里之间颇有几分……邻家鼓励小孩多读书，想必也是多少以她为着眼点。谁知道现今十年过去，却是如此境地。她羞于解释什么，之前和家人半玩笑半当真地说，以后自己在事业上混出天地，势必会照顾这些子弟。因担心自己说话看起来太大，故此加入玩笑的语气，其实那颗心却是真的，想要给予乡里后辈鼓励和关照也是真的。

谁想得到是这种景象。无外乎那小孩踌躇着不敢认。因为她的名字是如此这般，并没有变；长相，如果幼时见过，多少会有记忆，至少看上去那份熟识感是存在的。谁知道她在这洞中十年来日复一日做着这么基础的只是为了糊口的工作。她在糊弄自己吗，还是在糊弄什么。但又的确没有办法，出了这个地方，年岁和招人的年限相比也略大，还有什么是够得着的，可以去的，做一番所谓事情？

又想到那小孩不知有没有找到可以立即上班的工作，现在一份稳妥的工作可是不好找。而且在这里，每日吃喝等日常开销就要五十块左右，还是估计的比较紧凑——每月就是一千五百块开销，再加上房租，就算是一个房间，也要两千块，还没有算上交通、水电、通讯等所需。这些都算上，每个月至少是四千块钱，还不能有结余，更不能有购置衣服等略大些的支出。有地方上班还好，有收入；如果一时半会找不到可以上班的地方，到哪里去找这每月四千块钱来周转。更何况青春也是这几年的事情，这两年一过，也要步入三十大关，到时候亦会面临三十多岁找工作的那条线。

谁说不是左右为难。

机会和压力并不是交织，机会只有半点，而压力确实十有。

看着外边，也就是一两个小时的事情，却又到白天的状态，大雨不知在什么时候止住。到了下班的时候，连外边的地都快要干，几乎没有刚下过雨的痕迹。她不想停留太久，不想看到自己尴尬、或是局促，拿着包快速出门。到家后要休息一会，喝杯水，吃个水果，才能稳住自己心里的起伏。当天晚上虽然是夏季，却担心有六级大风，关了窗户睡觉。夜里却梦到隐约有点担心和不自在的事情，在拥挤的交通中，自己头发有些白，看到了亲友，而亲友的头发也有几分白。真是自己在梦里如此落魄困窘，却是在这里相见。古人说的金榜题名、锦衣夜行，该是多么意气风发的时刻，可是在这里只有风雪夜归人，想见却又为自己的境况而退却。无论是鲜花，还是什么，都和自己没太多关系，这里没有左右逢源这一说，有的只是捉襟见肘。日积月累，想不到的是怎么突破如此困境，却只有希望没有人来捉住自己的襟，多少留点底。

到了第二天起来，也不知昨夜到底刮了风没有，把窗子打开，一会后太阳已出来，却是个晴朗的好天气。再出门买早饭，吃过皮蛋瘦肉粥等，又喝了一杯龟苓膏，里边有清热的金银花，夏季喝一点是最好。吃过饭突发奇想，想找个地方坐下来喝茶，每个周末几乎都在家中一呆就是一整天，既然今天天气可以，又无甚事，出来喝杯茶倒是不错的。

又去了熟识的馆子，年岁每长几分，就越发喜欢熟悉的地方，每一张木桌，每一把椅子都很熟悉，甚至那靠窗的座位，还有窗边的玻璃杯里插上的栀子花，每一点粗糙都是不拘小节，浑然天成。

坐在那里喝一杯最是普通而粗糙不过的大片叶子泡的茶，不过几块钱。然后这次再次看到那个会吃能吃的人走了进来，和往常的沉稳略有些不同，这次无意中看到那人系着根亮晶晶的皮带，普通的人可能觉得那只是根皮带，因为这个馆子里虽然有各种爆炒的招牌菜，但也卖几块钱的大杯的茶，以及红油小面，但她不同，她是个识货的人，而且，什么都略知道点。

她两眼就看出那是根价值相当扎实的皮带，事实上，只是这个皮带，就足以把整个馆子盘下来。实在是想不到在这种朴实又自在的地方，会有如此之人。之前只是觉得对方会吃，每次看到吃几菜一汤，悠然自得，只觉得是个舍得把钱用在美食上的人，没有想过居然如此扎实。那也难怪，整个地方有着当地最大的工作机构，自然有着最有身价之人。

只见那人这次不再吃喝，在靠窗的桌子前舒舒服服地坐下，店里上了一杯茶，却是细小的山涧碧螺，之后再没有上任何东西。坐了片刻，那人从咖啡色的拎包里很仔细地拿出来两个本子，开始做事。这种专心致志又和其皮带的贵重不符合。一则是仔细稳妥的做事风格，一则是很有些钱的人，不必做什么事情就可以钱生钱，生生不息。在那人做事的时候，她正在思考一会是不是该点个什么吃的，吃饭的话，是农家小炒肉还是熘肝尖呢？在想吃几碗饭的时候，点下饭菜总是不会错的。然而不吃也是可以的，回去自己煮碗面，也不用什么开销。

但随即还是想大快朵颐，于是点了熘肝尖，有好长时间没有吃过。只见那人还在做他的事情，好在这馆子装饰的如此天然，粗糙中炒的菜却分外可口，可见做菜和做学问也是有着相通之处，其中总有博大精深的学问——再看这馆子中，木质桌子颇有几分沉淀，手边一杯茶，或是一杯柠檬水，真是做事情和吃东西都是可以的。

又过了会，等她用过餐，看到那人的桌子上多了一盘果子，又是上次那种比普通橙子要略大些，果盘里还有一只金色的勺子，不知用来做什么。这种当地产的果子，用手就可以剥来吃，难道用这勺子来榨汁么，这么做未免太矫情做作。吃东西应该用最自然的手法，不是么。但见那金色勺子做得十分精致，上边隐约刻着一两个字。

片刻后屋外下起大雨，这是五月的惯常天气，不足为奇。再说她也是极其喜欢下大雨的。那人也起身去屋外看雨，留下那只果盘。她看着那勺子上的字发出金色调，也想出去看一会雨。正经过那个果盘，突发奇想，看着那只勺子，想看到那上边是什么字。真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平日里她小心谨慎稳妥为上，不会有此举动。这个时候字没有看清，倒是听到有人在喊她，“看这里，看这里”。

她定睛一看，真不知所谓何事，那果盘里的果子竟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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