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任家门口,任然从仆从手中拿到了任怅曾使用过的武器,然后对来人说了句“多谢”。
来者呆了一呆,指了指自己,他难以确定这被老爷尊敬对待的少年真的在对自己道谢。
任然笑道,“是对你说的,我记得你啊,任渠。我们小时候在一间屋子待过几个月,还一起挨过训呢,我们当时是极为要好的朋友,你记得吗?”
现在的他笑容可掬,态度温和,可看不出一点在任家公面前嚣张跋扈的模样了。
“我……你……我……”
任渠瞪大了眼睛,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只觉得十分荒谬,因为他完全记不得任然这个人——自然只有极少人会记得一个小时候仅仅陪自己数个月的玩伴。但这事实又在违背他的经验,一般而言,只有他记得别人是这个老爷那个公子,而别人记不住他只会喊“那挺听话的奴才”才对。
可今次却反了过来,他记不得眼前的少年,对方却记得他。
“哈,你竟记不得我这个朋友……哎,再见吧。”
任然苦笑一声,已转身离去了,任渠曾是他的朋友,现在却记不得他,他有些失望,却也不是很在意。
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吧,这个世界早该遗忘自己,自己的离别才算没错。
任然一边走,一边看向手中的武器。
那是一柄大铁刀,长四尺,漆黑森冷,材料是生铁,锻造的手法却十分笨拙。
任然将刀高举起来,刀的一面与他双眼平齐,他细细看去,发现刀身并不整齐,不仅薄厚不一,而且还坑坑洼洼、歪歪扭扭。然后又去看了看刀锋,有几处小的豁口,刀锋处泛青,看来十分脆弱。
刀柄当然也十分让人不舒服,只是一块简单的木头,用榫卯结合。木头的表面没有经过雕琢,只是单纯磨平,有时候容易擦伤自己,有些时候又容易挥舞得脱手而去。
任然评价,“真是一柄劣刀。”
以任怅身份,居然用上这样一柄刀,的确有够跌份儿的,难怪风暴十三这伙匪徒也没有将其带走,而任家公这铁公鸡也愿意将其白白送给任然。
不过任然却清楚其中的内情,锻造这刀的材料来自于任怅父亲和他父亲曾用过的两柄锄头上,锻造的手法是两位老爹临时找了个铁匠铺现场学习,如是耗费三天两夜而打成的一把刀。
如此劣刀,却已是两个初出茅庐为家族捐躯的青年欢呼雀跃的“作品”了。
这刀的主人是任怅的父亲,它是从任怅父亲的手里传下来的,任怅父亲死了便传到任然父亲手中,任然父亲死了又传到了任怅的手中,到了现在则落在任然的手中。
他已经传无可传了。
如果没有这柄刀,也许两人的父亲到现在还是农民,现在还活着。
这刀啊。
任然深深呼吸一下。
他握住这柄刀。
五指从小指到无名指到中指到食指再到拇指一根一根紧贴上去,等到容不下一丝一毫的间隙为止,厚实的手掌完全地包裹住大铁刀的木质刀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汗毛都仿佛和铁刀之中自锻生而伴随着的某种呼吸相贴合,一种无法形容的欢欣从任然的心头油然而生,像是灵魂深处一根弦的共鸣。
“听得到吗?”任然对刀说话,用他母亲给予他的力量,“我要你帮我。”
……
任然直接去往王素在临安府的落脚处。
王家并非临安的势力,王素不过是为求和任怅一战而来,他这战既胜,本该离去。但是任怅遭遇如此突发状况,王素也公然表示自己十分遗憾,愿为任兄这一知己守灵数日。
而即使是这临时的落脚处,其实也已经足够辉煌大气了,是一座好大的宅院。
任然到达宅院门口的时候,被人拦住了,这是个好像会些功夫的家伙,拦住任然的理由是他带了把刀。
任然是准备要卸下这把刀的,但那人随即认出了这是谁的刀。
“这是任怅的刀!”那人脸色一变,“你要做什么,大胆!”
这人伸手一抓,想要拿住任然手中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