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了。那时心情多畅快,年轻十二岁,真叫人羡慕!不过,我更羡慕当时那种畅快的心情!”林则徐把手中酒杯停在嘴边。
“这么说,您现在心情不畅快吗?”
“你应该最了解呀!”说罢,他把杯中酒送进嘴里,表情有点沮丧。
就上帝会和天地会的一些状况,两人讨论过多次。林则徐曾与王举志有过交往,他觉得天地会是因为失去了王举志这样的好领袖才沦为土匪的。如果天地会能出一位杰出的领导者,还是可以寄托希望的。而对上帝会,他总有些反感。或许是因为他的骨血中渗透着儒家教养。他觉得这样的组织即使能成为一大势力,也不可能扎根,终会枯死。威胁清朝的还是天地会,国家前途也将依靠天地会。林则徐食清之禄,但又身为汉人,内心矛盾,心情不畅。
与林则徐相反,连维材一直认为上帝会是值得注意的组织,他反复向林则徐说明自己的看法,可在关键点上,对方总不能理解。他为此焦急,却没有办法。
“我去广西亲眼看看,就会明白上帝会是否如你所说的那样比天地会还可靠。”
“去吧,不过不能在那里待长。适当时候,我也尽可能活动活动,好让您回到北京,可不要在广西跟他们打仗啊!”连维材摇了摇头。
“你对他们寄予那么大期望吗?”
“反正我觉得,在这糟糕的世上,他们要比那些连拳头也不敢举的家伙好得多。”
“他们会建立新社会吗?”
“建立新社会的能力是有的,问题是能聚集多大力量。坦率地说,我希望他们能建立他们自己的小天地。”
“国中之国?”
“是,这样,谁都可以进行比较,究竟哪方好。劣势的一方,为了生存就会努力,这就是竞争。没有竞争,不会有进步。”
“哈哈哈!你是商人,所以才这样说。对我们来说,国中之国是不能允许的。”
“这个我明白,不过,我不希望您去从事摧毁他们的工作。”
“身不由己啊,唉!不可能像当年跟英国人打仗那样啦!”
“总之,希望您不要勉强。”
“脸色那么难看吗?”林则徐摸摸自己的脸。
“不只是脸,您的整个身体都显露出疲惫之相,您要多多保重!”
林则徐从福州出发时,洪秀全和冯云山已从鹏化山脱险。同一时间,在北京翠花胡同耆英别宅里,耆英和穆彰阿正在密谈。
“为什么没阻止皇上?”耆英责备穆彰阿。
“军机大臣不止我一人,皇上问我前已问了其他大臣,我没有办法啊!”
“林则徐已把朝廷搞得乱七八糟,他可是危险人物。”
“这个我明白,在林则徐眼里,只有国家,没有朝廷。”
“既然明白,为什么不更卖点力气说服皇上啊?”
“在关键时候,我会卖力。不过,这次我改变了主意,没必要去争辩。”
“为什么?”
“林则徐是危险,但有才,这样的人,不能用到危险的地方去。上次同英国打仗时用了他,他采取强硬政策,差点把朝廷毁了。这次到广西剿匪,依我看,那儿并非危险之地。”
林则徐忧国之情至深。他所爱的是中国这个“国家”,而不是两百年前建立的“朝廷”。穆彰阿是满人,大清就是他的一切,没有大清,就没他这个人。相比之下,对林则徐这样的汉人来说,清不过是历代王朝之一,王朝兴灭不断,清即使亡了,还会有下一个王朝继承中国主权,他未必会同清王朝共命运。穆彰阿认为,假定有个非常手段,对中国前途很有好处,但会使大清朝覆灭,林则徐也会毫不犹豫地采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