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颓木坏
风惨云凄
挽联虽短,足以使人肃然起敬。祭坛后面也挂着各界要人为仪式所写的挽联。大概是这些倒下的将士令人想起五丈原死去的诸葛孔明吧,是以挽联上大多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之类的句子。祭坛上供着牛、猪、鸡。供物中特别惹人注意的是一口沾满泥土的棺材。棺材旁放着一个故意抹上泥巴、三十公分见方的小木匣。棺材和木匣都揭去了盖子。那是萧朝贵的遗体。遗体从老龙潭边临时的坟里被挖出来,扔在地上,用刀砍下首级。四方匣子里装的是萧朝贵的头颅,遗骸则扔在棺材里。给阵亡将士最高的供物是“贼魁”的遗骸,这虽是慰灵仪式,但情景极其离奇。因为离奇,所以震动人心。
清军举行祭祀仪式的同时,太平军通过宁乡,架起浮桥,渡过资水,占领了益阳。这一带驻守的将官是参将纪冠军。清军抵抗十分激烈,纪冠军战死,清军死亡七八百人。
“这是天父所赐!”杨秀清喊道。
益阳城的官员早已逃散,资水上漂了千百只民船。这倒是意想不到的战利品。
出长江,取南京,窥视江北,长驱攻占北京——早就有人提过这样气魄宏伟的计划。但反对“长驱派”的人则认为:有志打天下,这是一样的,但一定要考虑到自己的实力,在夺取天下之前,应当建立根据地,把富饶的湖南一带当作自己的家。主张后者的人数居多,他们认为可以把常德作为根据地。
但是现在,利用这些船只,不就可以直下长江了吗?进攻南京并非没有可能。而且,当地的居民说:“这么几只船不值得大惊小怪,在岳州那里,像这样的船,不知道有多少呢。经洞庭湖去长沙的船,全叫岳州当官的给扣下了。啊,他们说,现在长沙在打仗,船让敌人抓住,可能会被敌人利用。啊呀,那儿到处是船。”仅靠眼前这千百只船,就可以直下长江,何况岳州还扣留了好几倍的船!
太平军召开了核心领导人会议。对于长驱派和盘踞派的分歧,洪秀全和杨秀清都没有明确表态。
长驱派认为,太平军是边打仗边增强兵力,以兵力不足为借口,不考虑远大计划,这是没有道理的。
“作为最终的目标来说,”盘踞派的罗大纲表达了自己的想法,“我们当然要在整个国土上实现天国的理想。但是,目前未能攻下桂林和长沙,最多只有五万、十万的兵力,能打下县城州城,却还没有力量拿下省城。我们目前只能在常德建立据点,然后放手大干。”
盘踞派总是强调“目前”,他们认为要等条件发生变化。但在长驱派看来,益阳的民船不正表明,条件已经发生变化了吗?
“这是不够的。”罗大纲道。他当过艇匪,曾率领船队到处冲闯过,他说的话,其他领导人还是听的。但他又道:“岳州若有三千多民船,也可以夺取武昌,在长江里作战也不是不可能。”
第一次会议得出的结论是:首先要立即查明岳州船只的情况是否属实。
根据结论开始工作,这是太平军的传统。
益阳通过资水及洞庭湖与岳州相连。益阳有不少去过岳州的人。太平军了解到,有个木材商人昨天刚从岳州来。此人名叫唐正财,他带了一百多只船来岳州,叫政府给扣住了,唐正财每年都到岳州去做买卖,这次船被扣了,他到这边来看看情况,如果这边没有“贼军”,也许能解除禁航令。可是偏偏,他碰上了“贼军”。
“把人带来,问问情况。”杨秀清道。
“啊,不是老唐吗!这……”看到唐正财,罗大纲瞪大了眼睛。
“啊!老罗!……”唐正财也有点吃惊。
“你们是朋友呀!这就好谈了,说说岳州的情况吧!”杨秀清从旁插话。
“你也参加了长发一伙儿啦!真没有想到!”
“是呀。”罗大纲接着向太平军干部们介绍唐正财道,“他是个头脑非常聪敏的商人,胆子大,过去我们掠夺来的东西很多都卖给他,他自己也常带船队协助我们活动。”
“是这样啊!”杨秀清面颊上挂着微笑,但很快,就恢复了原来的表情。
唐正财半盗半商,相貌也不寻常。
“这家伙看上去可以用!”杨秀清心想。他一直在旁边观察。
“岳州有多少民船?我们想知道个情况。”罗大纲道。
“五千三百只,还有许多筏子。我要是有军队,一定攻打岳州。有的是办法。”唐正财直截了当地说。
“哦,攻打岳州……对手是什么样的人?”罗大纲盯视着唐正财的眼睛。
“竟把那么多窝囊废聚在一起,真叫人吃惊。岳州当官的,个个都是窝囊废。”唐正财根本不介意罗大纲的盯视,顾自说道。
“岳州有个提督吧?”
“叫博勤恭武,地地道道的窝囊废。”
“听说过这个名字。”罗大纲道。
十年前鸦片战争时,此人任湖北宜昌总兵,曾奉命率队增援广州,并没有打过什么大仗。大概把军队带到战场上也算是一种功劳,不久就当上了甘肃提督。
“提督麾下只有八百兵。”唐正财道。
博勤恭武本是湖北提督,由于太平军进入湖南,他奉命由湖北进驻湖南岳州。“一次小小的出差,”博勤恭武本人和士兵们都这么认为,“收拾长毛贼是广西和湖南的事,我不过在湖南北边露一下面,示一示威。”他根本没有打仗的想法。
“不会有错?”杨秀清插嘴道。
“我在岳州待了三个月,一般情况还是了解的。道员王东槐有点骨气,但最近他父亲去世,回乡奔丧去了。参将阿尔东阿还像个军人,但部下很弱,没什么训练,半数是烟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