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咯吱的车轮声;让寿安无法象平时一样午休;随行的随从们有的在小声抱怨;也有的在压抑着笑。寿安斜倚在棉被之上;将车帘拉出一条缝;向外看了两眼。
外边草木皆春;绿意盎然。
已经十七岁了的寿安抿着嘴微微笑了笑;不过现在她笑起来时;目光有些深沉。
两年时光;转眼就过去了。时为天宝八载之春;在辽东呆了近两年之后;寿安终于又回到了中原。
“彭城(徐州)至陈留(汴州)的辙轨都已经修好了;也不知何时东牟(登州)至陈留的能修好。若是能修好;便不用受这般罪了;咱们就可以乘列车去;列车既稳又快;根本不用这般颠簸。”
“也亏得叶郎君能想出这个方法;只要统一了工匠手中的标尺;将之制成游标卡尺;便可以造出辙槽;再改一下车轮;列车便可以在辙轨之上行走……
听到这;虫娘脸上露出一丝笑;从半年前开始;所谓“列车”这个名字;就频繁传入她的耳中。
叶畅当河工大使;在疏浚河道上倒没有做什么事情;他把大多数精力;都放在了修路上。在他最初设想的水泥车辙试验失败之后;一个工匠根据徐州盘马车矿上用马车拉矿石的经验;制成了“l”型的木轨;反而大获成功。这也让工程的进度极大加快;原本以为要用很多年才能完成的辙轨建设;仅仅一年半就完工。
这些木制辙轨;自然是从辽东运来;也算是为辽东又增加了一项产业。好在水力机床、畜力机床在辽东越来越成熟;因此占用的劳动力并不多。
叶畅很固执地将四到六辆普通马车车厢编成一列;故称之为列车;由两到三匹马挽拉;在这路上运行;担着五千斤的货物;竟然也可以一日一夜跑出五百里。到后来;车厢编到八节乃至十节;挽马换成四匹;载重过万斤;速度也只是稍慢罢了。
自然;这个过程中是有换马的;每五十里左右设一处换马的驿站;按照叶畅所奏;驿站由安东商会的安东银行来管辖;朝廷只是负责供给马匹;故此明面上并没有太多地增加朝廷的负担。
此时因为没有精确的计时器;在列车的行进安排上;也不得不采取错时行车。比如说;每天上午都只许由东向西之车行驶;而下午只许由西向东车行驶;这样避免中途会车拥堵。
饶是如此;在这半年;从彭城至陈留的货物运载量;仍然是达到了惊人的数字;特别是冬日里黄河与北运河封冻;淮南道的粮食无法经河运至中原;每日里都有大量粮食运至陈留;耗费只是比起河运稍多;对于平抑此冬粮价;有极大的作用。
粮食乃是第一大桩物品;仅这半年运送粮食所收的运费;就足有三万余贯;而加上其余货物运送费用;估计全年这条长六百余里的辙轨;收益当在十万贯以上。
支出也极为惊人;不算投资筑路的钱;沿途的驿站还有道路养护;花费就超过十五万贯;故此还需要安东银行贴钱运营。不过明眼人都很清楚;这种维持费用每年都是相对固定的;而收益则会年年增长;叶畅在给安东商会股东们的说明书中;很乐观地提起;明年这辙轨就能收支平衡;后年肯定会转为盈利
“也不知他是如何在短短的一年半时间里;修起这路来……”有人嘀咕了一怕。
寿安同样很好奇这一点;虽然叶畅在信中做了解释;比如说有现成的路基、征地由朝廷出面、动员了沿途各州县服徭役的百姓数量多达二十万人以上;若不是每人每天有十文钱的补助;包吃包喝包住;还主要利用农闲时期轮役;只怕就要和当初隋炀帝修大运河一般;引发民怨了。
但是寿安觉得;应当不只如此。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一个卫士从前方奔回;到了寿安的车侧;在车厢边上道:“公主;前面就在修路了;叶郎君便在那里”
之所以没有乘更为稳当便捷的船;而是非要走陆路;原因就在这里。
“惊动他没有?”
“殿下事先吩咐过;卑职不敢惊动。”
“好;好……”
寿安甚是欢喜;她推开车门;拎起裙角;跳下了车。
前面是一大群人;少说有近百面各色旗帜插着;无数人往来忙碌。饶是寿安在辽东已经见惯了大工程开工建设的情形;此时看到这一幕;也不禁为之震撼。
那是成千上万人在一起行动;绵延而去;无边无际。他们在做的;是将砾石等堆在路上;形成路基。如今的列车载重比起一般马车要大得多;因此原先的路基难以承受;必须进行铺垫、碾压等一系列工作。在缺乏机械的情形下;人力就成了完成这浩大工程的唯一选择。
好在人力便宜;对于这些被征服徭役的百姓来说;供吃供喝还每天有几文钱;那已经是极为仁慈的事情。那些从贫苦地方出来的百姓;甚至将这个当成难得的机会;哪怕是役期满了;也哀求着让他们留下来。
家里的田地;可以⊥女人老人暂时耕着;只要能收点口粮就可以;而这边的工程;却是十足的现钱;每月一结;从不拖欠
故此;不算各地征发的徭役;仅常备的筑路工人;叶畅手中就有三万左右;分布在三处工地之上。
“叶郎在哪儿?”寿安向身边的兵士问道。
那兵士方才也只是打听到叶畅在此;却不知这一大群人中;谁是叶畅。他拉着路边一个举着小旗指挥的人问;那人向着西北面指了指:“瞧见那面叶字旗么;叶郎君肯定在那儿”
果然有一面绣着叶字的大旗在空中飘扬。
“叶郎君以这面旗帜为标识;只要见到这面旗帜;他便在工地之上。”那人挑着大拇指道:“咱们叶郎君;那是不必说的”
他言语中的亲热与敬慕;寿安能非常清楚地感应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