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清客看那孩子目光犹如一头受伤的小兽,掺杂仇恨恶毒,想到他小小年纪,便受病痛折磨,这一张脸,也不知受了多少白眼,心里一痛,道:“你这病是天生的吧。”
小孩儿虽低头不作声,却微微一动,显是说中了,陶清客又说:“你这病是胎里毒,普通人活不过六岁,你却能活到十来岁,应该是经常服用各种剧毒的关系吧。”
小孩儿抬眼看他,目光中狠毒之色又凌厉了几分。
“我从小就被卖给人试毒,她折磨我,就因为我吃了她的药不会死,她每次都拿更厉害的毒给我吃,折腾得我死去活来,偏还死不了!” 小孩儿攥紧了拳,长长的指甲把原本就溃烂的皮肉扎破了,也不知疼,眼中闪动疯狂的神色。
陶清客一皱眉,不知道那个“她”是谁,又道:“我帮你治病好不好?”
见那孩子像见到怪物一样的神色,又忙说到:“我真的有本事治好你!”
小孩儿先是震惊,后是冷笑,“戏弄人也有个限度!就算你治的好,我也没什么钱给你!”
陶清客笑道:“钱财身外物,不过报酬还是要的,你会煮饭么?”
过了一会,求生的欲望终于占了上风,那孩子慢慢说:“会。”
陶清客牵了驴走在山路上,那孩子则在驴上坐了,天渐渐黑了,陶清客道:“我们寻个地方休息吧。”
突然间驴停了下来,四只蹄子抽起筋儿来,把背上人无声无息的甩了下来,陶清客忙去抱他,“你没事吧。”
孩子的表情看不清楚,那一对眼睛却在暮色中闪闪发光,“连畜牲都狗眼看人低。”
陶清客记起刚出客栈时,驴子见这孩子生的怕人不肯让他骑,当时他也是这么说的,刚想安慰几句,只见驴子抖了几抖便倒下了。
陶清客忙上前探了探,半晌无语,叹了一口气,道“小黑,你死得好惨!”亲自动手刨个坑埋葬了,又道:“只可惜没让你吃到饱饭就上路,你莫恨害你的那人啊。”又长吁短叹一阵,两人才继续上路。
岂料天公不作美,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来,好不容易找到个破庙,两个人进去生了火取暖,陶清客脱了长衫,便叫那孩子也脱了,“穿着湿的会伤风的。”
小孩儿略一迟疑,便依言而行,然后缩成小小一团,微微颤抖着,陶清客看那孩子骨瘦如柴,体无完肤,有几处竟是用刀划破后浸毒的痕迹,不忍再看,脱了中衣,把他裹了起来。
“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陶清客道
“我没名字。”孩子轻轻说“她总叫我‘找死’,说我早该死了。”
“我给你起个名字好不好?”
“古人云:毋以恶小而为之,毋以善小而不为,你跟我姓,就叫陶小善,好么?”
那孩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意思是“你要我叫什么我就的叫什么吗?”
陶清客盯着他的眼睛,道:“小黑耳朵里的血是你的吧,你恼它不肯驮你,想用毒血弄死它,对不对?”
那孩子不作声,半晌才幽幽道:“连畜牲也敢瞧不起我。”
言语之凄凉,让陶清客的气也去了八分,想他不过十几岁的孩子,心思竟比大人还要恶毒刻薄,睚眦必报,一定是受过非人的虐待才会如此,便叹了口气道:“你的脓血本是毒物相克的产物,毒不死小黑的。只是小黑身上还有一种常人闻不到的香料,闻香而至的虫子受不了腥味的刺激爬入它脑内,使它死亡。你虽无意中帮了我一个忙,使我察觉对方的用心,但你小小年纪,怎么如此促狭?人谁无过?何不看开些?”
小孩儿不再开口,似乎已经睡着了,陶清客轻轻地把烤好的衣服替他换上,自己也披了长衫,外面雨声渐大,更有极微弱的声音传入他敏锐的耳朵,站起身将小孩儿抱起,藏在干草之中,那孩子早已醒转,大眼睛一动不动冷冷盯着他看。
陶清客伸手点了他的穴道,低声说:“小善,乖乖在这儿等我回来。”言罢人已纵身飞出庙外。
大雨之中,隐隐看出人影迭动,陶清客呵呵大笑“冯将军真是好客,我再三请辞,还是舍不得我走。”
对面飘来一个白色身影,也是朗朗大笑,“陶兄走时不吝以‘黄梅’相赠,在下当然很过意不去了。”
“冯将军太客气了,你不是也在我家小黑的宝臀上留下了‘追魂香’么,害它埋尸山野。”
“陶兄如此聪明,在下更舍不得你走了,况这大雨天,黄梅再香,怕也未必有用。”
“呵呵,还是老话,既来得,就去得,你当我只有‘黄梅’么?”言罢,人便扑入雨中,一时间金属搏击之声,衣衫浮动之声一片,直到天渐晴明,才渐渐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