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乎的是这个吗?”随玉颇为嫌弃地反问,又道,“如今虽不在栎邑,但也未尝不能回到那个时候,只将幽淑园当成金谷园,我们还跟从前差不多,不好吗?”
方享即刻明白随玉言下之意,眉间愁色顷刻间如浓云聚拢,道:“那东西本就不能多用,过去两年也都是偶尔才用一点儿。上回在客栈里,你下手那么重,是真不怕文初一怒之下要了你的命?”
“横竖都用了两年,再用两年、三十年又如何?”随玉越说越是气愤,索性忍痛支起身子,愤愤盯着方享,大有指责之意,道,“郢都的情况只会比栎邑更不可控,如今你却开始瞻前顾后起来了?东西是你主动拿出来的,这会儿又舍不得人命了?”
方享从来自知理亏,因此面对随玉的诘责并不辩驳,看她恼得脸都红了,只耐心劝她道:“这事文初心里必然有盘算,且等等看他的意思吧。他若是跟你一个想法,我又怎会阻拦?我跟他是过命的兄弟,我不盼着他好吗?”
随玉这般听着才渐渐消了气,由方享扶着重新趴回床上,道:“公子听你的话,你多劝他以大局为重。”
话已说到这份上,方享亦少不得顾虑。
那一声长叹里有挥之不去的担忧,也有几分自嘲,方享道:“他身边的侍女都有这样大的主意,他身为郢都商会的会首,还听我的摆布了?”
随玉听出方享话语间的苦涩,可她自己也身在局中,并无法破了这个局,唯以沉默应对,视线落去窗外那一片明晃晃的日光里。
此时的阳光好得出奇,甚至亮得让人看不清光下究竟有什么。
莺时看着满院的明媚,思绪却乱得很,然而身边无人可以倾诉,她竟有些期待地朝窗外看了看。
依旧是刺眼的光线,没有像昨晚一样,有人从房檐上下来,再翻进她的窗。
无所事事只会更令人胡思乱想,莺时干脆重新将昨日未画完的海棠花样画出来,借以消磨时间。
她和昨日一样专注,仔细地画着每一朵海棠花开的样子,再想着要将它绣上自己的嫁衣,该如何好看。
本该是一旦想起便高兴的事,然而这次,看着终于完整的一支海棠,她却蓦地心乱起来,甚至由衷觉得悲伤。
殷旭回到别院,已是午后,正是莺时习惯午间小睡的时候。
芙蓉簟上,美人在卧,背对着纱帱,看是睡梦正沉。
殷旭挑开纱帱,放轻了脚步走近罗汉床边,却道:“被我吵醒了?”
说着,殷旭坐下,将坐起身的莺时揽进怀里,道:“平献说你不肯喝药,是难受得喝不下?”
“太苦了。”莺时贴在殷旭心口,听着他的心跳声。
“那便是平献大意,没有给你备蜜饯果子。”殷旭于心有愧,说话只比过去温柔,但未得莺时回应,他低头看她,道,“是我走得太匆忙,让你担心了。”
说全然不关心殷旭在外做的事是假,但若承认了又并非莺时所想,她便只是摇头。
殷旭握住莺时的手裹在掌心,道:“姣姣,有件事,我要与你说。”
莺时反握住殷旭的手,道:“你说,我听着。”
“昨日你那般情况,我心急如焚,但平献也找不出异常,只能选择从长计议,才让你先睡下。”殷旭原本揽在莺时肩头的那只手轻轻将她往自己怀里按了些,继续道,“我原意是守着等你醒过来,再看看有没有解决之法,但没想到,夜里被侯府的人叫走了。”
一句“侯府的人”将实情变得模棱两可,莺时也无法说他是在骗自己。
她十指收拢,握紧了殷旭的手,心底开始失望,语调倒还平静,道:“我早说过,你若有正事,不必多念着我。”
“我确实没想到,侯爷这趟会来济州,还跟这里不少人有了牵扯。济州分会不小,难免人多事杂,我身为总会会首,少不得为侯爷安排一二。事关侯爷,我马虎不得,需亲自过了手才放心,不是有意冷落你。”殷旭说来真诚,并非哄骗莺时。
“我知道。”莺时在殷旭心口蹭了蹭,道,“本就是我的身子不好,才让你格外担心。我原以为养了两年总该好得差不多了,谁晓得现在反而更严重。我一想起自己任性,偏要跟在你身边,便觉得是自不量力了。”
“这说的什么傻话?我若不想你在身边,也不会答应带你进郢都,是我想日日见到你。”殷旭道。
他轻轻扶莺时起来,与她一块儿躺在簟子上,还与方才一样搂着她,神情轻松不少,道:“是我当初疏忽才导致你落了这一身病,照顾你是我心甘情愿。我更不想你因为这件事觉得对不起我,本就是我亏欠你。”
“你已经做得够多了。”莺时道。
“往后还有几十年,只这些哪里够?”他在莺时额上轻吻,道,“这一生也不够,我愿与姣姣结永世之好。”
见莺时默然不做声,殷旭问道:“怎么了?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莺时摇头,缓缓坐起身,道:“文初,其实我也有一件事想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