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时极少这般迟疑不定,这般反应落在殷旭眼中当即引起他的小心关切。
他跟着莺时坐起,道:“什么事?”
“我……”莺时咬着唇,置在膝上的手攥得紧,因着用力,本就薄的雪肌上露出更明显的青色脉络来。
殷旭尤其怕她藏了心事,轻按住她攥了拳的手,柔声哄道:“姣姣,有我在,你任何事都告诉我,我会帮你的。”
许是殷旭掌心的温度缓解了莺时内心的矛盾与犹豫,她这才转过身,面对殷旭道:“我午间做了个梦……梦见……梦见一个叫定源的人……”
那时云辛告诉她的名字昨晚告诉她的名字。
感觉到膝上的那只大手骤然收紧,莺时发现殷旭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
她从未见过殷旭有过如此忌惮、阴沉的神情,一时间觉得陌生,少不得紧张起来,问道:“文初,你怎么了?”
须臾之间,那股森森的寒意便从殷旭眼底消失,他又变回往日那温儒的模样,道:“他与你我都有些过节。”
“什么过节?”
“他是你爹的养子,你过去称他一声兄长。”殷旭道,“他自小父母双亡,四处流窜,过得很是凄惨,后来他遇见了你爹。你爹一向乐善好施,看他年幼,无家可归,便将他带回栎邑家中,又见他聪慧,学什么都快,便收他做了养子,悉心栽培。”
殷旭说得很慢,似乎对这段往事也不是那么清楚,边回忆着边与告诉莺时:“你跟他是一起长大的,说起来,你与他相处的时间,比我长了许多。”
殷旭在此处停下,最后那一声呼吸绵长低沉,与平素大不相同。
莺时听得出殷旭言语间对定源不喜,那一句“你与他相处的时间,比我长了许多”里有多少遗憾和醋意,清清楚楚都落在莺时耳中。
莺时亦是觉察出殷旭的意思,推了推他的手,再钻进他怀里,虽无声却也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殷旭的神情因此缓和了一些,拨弄着莺时白玉般的手指,继续道:“他若安安分分,帮着你爹打理生意,原该是美满团圆的。但他野心大,背着你爹动了些手脚,以至于顾家的生意出了问题。”
殷旭将莺时抱得更紧些,颇为惋惜道:“姣姣,他并非恶意害顾家,但大错铸成时已经无可挽回,顾家后来遭逢的劫难与他总是脱不了干系。你爹到死都没有怪他,一力承担所有的责任,最后才会……”
“你以前为什么不告诉我?”莺时问道。
“我不提他,是因为他从小也算疼爱你,你们的兄妹之情还不错。我赶回栎邑时,顾家除了你,还剩下他。是他跟我说了他的过错,说你知道真相后恨他入骨,他无颜面对你跟你的家人,让我照顾你。”殷旭道,“不用他嘱托,我也会好好照顾你。”
莺时此时已不由揪住了殷旭衣襟,不安道:“那……他现在人在何处呢?”
“你爹死后,他投江自尽了。”殷旭道,“我不提他,是不想你再回到过去的仇恨里。他都死了,已经无从去追究那些往事。我只盼着你好好走以后的路,让我陪着你,不论何时何地,我们都不要再分开。我已经错过太多与你在一起的时光,以后我都要将你带在身边。”
拥住自己的怀再度收拢,那颗在殷旭腔子里跳动的心隔着衣衫都能让她感受到那样热烈的节奏与期待。
颈间有他温热的呼吸,与他此时的拥抱一样,传递着对她深切的愧疚与经年未变的爱慕。
殷旭在她耳边说下这些温言软语,两年来的相思被他的热气息催发着,渐渐驱散了那些萦绕在心头的疑惑与失落。
莺时想到自己已是无依无凭的孤女,这世上唯有殷旭还真心待她,处处赔小心,时刻将她放在心尖上,已是好大的幸运。
她当真贪恋这份独属于自己的温柔,尤其听见殷旭唤她“姣姣”,她便不想再计较其他了。
什么郑渔卿,什么攀龙附凤之徒,那些存在于旁人口中的飞短流长,她都不想计较了。
她只信殷旭,只信这个从来对自己呵护备至的未婚夫婿。
“文初。”莺时主动回抱着他,在他怀里蹭着,与他贴得更近,彼此的气息交缠在一处,当真似要融于一体一般。
见莺时又生娇赖之态,殷旭知她已重新相信了自己。
他听着莺时连连唤了自己好几声,他也都一一应了,最后二人四目相视,他这才将藏了多时的一个纸团拿出来。
莺时一看便知是何物,想要去夺。
他及时藏去了身后,见莺时不动了,他才又拿出来,问道:“我从你桌上拿来的,怎么画支海棠,还哭了?是觉得嫁我委屈,不愿给我一个名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