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城的伏天酷热难耐,于是周末去山里寻了一农家小居。农家门前有小溪潺潺流淌,溪的对面一条满是砾石的山道向沟里蜿蜒而去。据说原来是林场运木材的便道,这些年不让伐木材,这道便荒芜了。如今这沟已成了周边居民散步爬山的去处,每日饭后便沿着这条道去散步。炎热的暑天,步入沟里顿觉清凉,一阵清风掠过,汗便消了,人也爽了。
盛夏的山,是繁茂的,也是最绿的。举目望去,苍苍茫茫,层层叠叠,或深或浅,或浓或淡,绿得肆意,绿得浓烈,仿佛绿色从峰峦之巅泼洒而下。绿色不及之处,山崖如刀削斧砍般叠压着,堆砌着,斑驳着,如卧蟾,似伏虎,像狮吼……山崖的背阴处黢黑如墨,朝阳处一朵朵灰绿色的苔藓,在褐色的崖壁上生长蔓延。回首举目,山重水复,步挪景移,最养眼的是山巅的风景。
清晨,薄纱般的雾霭萦绕在山腰间,袅袅娜娜,飘移升腾。当绯红的太阳露脸时,山巅便染上了一抹金黄。慢慢地,薄雾散了,忽然间整座山便亮了,太阳从东边的山顶一跃而起,发出耀眼的光芒。山里没有雾霾,山峦的背景就愈发地蓝、格外地澈了。湛蓝的天空更是云彩尽情挥洒的穹幕,一团团一簇簇棉絮般的白云涌动着、翻腾着,可是孙悟空在里面翻着跟头?云团怎么瘪了又鼓,卷了又舒,聚了又散……云团下面,山峦便一块块明一块块暗地变幻着。
密密匝匝的艾蒿、葛藤、胡枝子、山蚂蝗、醉鱼草、蛇床子、杭子梢,还有许多不知名的植物,在道两旁簇拥着、挤搡着,山道便宽了又窄,窄了又宽。不知名的小花,黄的、白的、蓝的、紫的,一串串、一簇簇竞相绽开着,虽然没有大红大紫的娇艳,却绽得率性,开得顽强。一只硕大的黑蝴蝶在花枝间优雅地舞着,款款地停在花蕊上,翅膀一扇一颤的,泛着金属的光泽。两只白色粉蝶在花丛中纠缠着,追逐着,忽远忽近,起起落落。
山道旁,一条欢快的小溪在繁茂的植被中时隐时现,一会儿在道的左侧弯出一汪清潭,几尾小鱼儿在水底卵石间潜浮躲闪;一会儿又在道的右侧长满绿苔的石间蹦跳着、叫嚷着,溅起一堆堆如雪的水花;一会儿又只闻其声,不见了踪迹。溪边一棵野生的李子树,坠满了铜钱大小的野李子,绿里透红。有人用杖一打,便噼噼啪啪落下来,滚入水底,犹如一粒粒晶莹的玛瑙。捡一颗咬进嘴里,酸里透着甜。忽然有人一声惊叫,前方几头半米来长、棕黄条纹的野猪哼哧着横蹿而过,扬起一溜如烟的尘土。前行几步,却见溪旁朝阳的岩石上,一条乌梢蛇盘着身子晒日头,听见脚步的响动,嗖地钻进草丛中去了。
道旁一只肥大的蟾蜍,笨拙地蹦进了溪里。路的那头,几个拄着杖的游山者迎面走来,相逢一笑,竟是几年未见的熟人。
行至山道尽头,开阔处有一栋山民的老屋,场院敞着,没有围墙也没有门,几十个蜂箱布在周围。场院中一个厚重的麻岩碾盘在艳阳下遮出一块阴凉,碾盘下一条瘦狗打着盹儿,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招呼我们歇歇脚。一行人便坐在屋檐下、碾盘上与老人谝着闲传。老人养了一辈子蜂,虽已八十岁了,仍然身体硬朗,头脑清晰,精神矍铄。年轻时追着花期走遍了大江南北,如今年岁大了才和他的蜂儿定居在这儿,守着这群山,采那百花蜜。大伙儿都羡慕老人这样的生活,深居青山绿水的怀抱,有蜂儿陪伴,采天地之灵气,一定能长寿的。老人却说:“不求长寿,只求健康。”
告别老人,沿路下山。同行者中有手圈了嘴吼的,有扯了嗓子唱的,说要听听大山的回声,洗洗自己的肺,不能辜负了这山里的好空气。正嬉笑着,就听前方嘣嘣嘣的柴油机声响,转过弯去,只见一辆三轮翻斗车将一车建筑垃圾倾倒在了路旁,一溜烟开走了。在来的路上,就看到两处这样的垃圾,尽管已被清理,但仍留下一地狼藉,植被也被破坏了,就像人秀发间的秃斑,美人脸上的疮疤,在青山绿水间是那么的刺眼。
在保护秦岭生态环境的今天,这种行为应该受到谴责、受到惩罚。守护好秦岭这座“父亲山”,绿水青山才能是金山银山,秦岭对子孙的滋养才能永续,秦岭的美丽才能永存。你说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