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摄影爱好者,拍摄星空是盼望已久的愿望。几年前,去川西稻城亚丁旅行,那里夜晚的星空和银河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抬头仰望,夜幕中银河宛若天间瀑布,一团团一簇簇一股股从穹顶倾泻而下,犹如满天的珠宝向地平线跌落,边沿处的星星,黄的红的蓝的绿的,闪烁着、绚烂着,中间则是云团般炫目的亮。穹幕之下,人仿佛置身太空,任视线在太空中极目漫游,那情那景令我至今难忘。
不久前,一位摄友在朋友圈发了一幅星空的片子,又勾起我拍摄星空的冲动。一打听,是在宝鸡陇县一处高山草甸上拍的。于是,约几个摄友选日子,查天气,准备器材,整装待发。终于等到了一个好天气,一行三人上午就驱车上路,向目的地进发。一路上几个人既兴奋又期待,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一副不拍出大片誓不归的架势。下午三点多抵达目的地,这里的海拔已是两千三百多米,阳光灿烂,晴空无云,真是天助我也,大家对拍出美片信心满满。顾不得休息,垫上几口干粮,便上山观看地形,选拍摄点去了。
盛夏的草甸,满目浓绿,郁郁葱葱,草地像铺在山头的绿毯,舒展起伏伸向远方,踩上去脚底绵软,没有声响。一簇一堆的灌木乔木穿插着挺立着,草甸便有了层次。成群的牛儿马儿悠闲地啃着青草,皮毛在阳光下油光透亮,系在脖子上的铃铛叮叮当当作响。远处塬岭沟壑纵横。山巅,风力发电机如巨大的电风扇悠悠旋转。远远看去,犹如一幅现代田园牧歌风景图。不等太阳落山,我们已追寻着牛和马,拍掉了几十个G的存储卡,这时才感到饥肠辘辘,疲惫困乏,三个人恋恋不舍地下了山。
此地已是陕甘交界,地处偏僻,属生态保护区。没有农家乐,更没有宾馆酒店,只有一片称作蒙古大营的帐篷立着,大小十几顶,设施简陋,生意萧条。老板姓陈,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西府汉子,他的脸黑里透红,说话生冷蹭倔,人倒直率豪爽。他告诉我们,方圆几十里只有这一个可以下榻落脚的地方。于是我们包了一顶帐篷,点了花卷和几个凉拌菜,再泡碗方便面就算是晚餐了。这时太阳已落下地平线,暮色苍茫,天色渐暗,气温很快就降了下来,飕飕的凉意袭上身来。我们穿上所有带来的衣物,仰望天空,依然湛蓝无云,心中默默地祈盼银河能够早点现身。
一直到晚上九点多,天才完全黑了下来。摄友老卢突然叫道:“看,星星!”顺着他指的方向,果然有几颗星星时隐时现,闪闪烁烁地眨着眼睛。随后星星便越来越密,越来越亮,我们的情绪也愈发地高涨了,到了十点多已是满天星斗闪闪发光。陈老板告诉我们,银河要到一两点才能出来,让我们先睡觉,到后半夜再起来拍。看着满天闪烁的星星,我们毫无睡意,期待着激动人心的时刻。
可是兴奋了没多久,只见南边的天际处有了薄薄的云层,似乎在向北边飘来。过了一会儿,东边开始出现闪电,西边也起了云,头顶无云的天空被挤得越来越小,星星也暗淡了,到了十一点多竟然淅淅沥沥飘起了雨。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山里的天,像小孩的脸,说变就变,我们的心情也像被雨浇了一般,拔凉拔凉的。眼看着拍星空的希望渺茫,我们很不情愿地进帐篷睡觉,躺在床上,心有不甘,辗转难眠。凌晨一点多,我又披衣出帐,抬头看天,雨仍在下着,星星已不见了踪影,拍银河的愿望彻底泡了汤。
第二天起床,雨虽停了,云却很厚。在手机上查了天气预报,未来几天,此地均为多云间雨,我们只好收拾行装,打道回府。临走前,同行的李总对陈老板说:“我们下个月还来,到时你给我们盯着天,天气好随时打电话。有志者事竟成,不信感动不了上天。”第一次拍星空就这样无功而返了。
到了第二个月临近的日子,我们每天都在关注那儿的天气,终于预报了一个晴天。机不可失,我们约定下午出发,晚上赶到那儿。有了上次的教训,临上高速路前,李总给陈老板打电话询问当地天气,陈老板说:“这里正在下雨,你们不要来了。”真是天不助我,令人沮丧。准备了这么多日子,难道就这样结束了?心有不甘的我们,临时查了柞水的天气,决定上黄花岭碰碰运气。于是掉头向南山进发。车子穿过终南山隧道,抵达营盘镇时已是晚上七点多了。
我们在102省道上向黄花岭行进的途中,李总的电话突然响了,是陈老板打来的,他兴奋地说:“这会儿天晴了,万里无云,你们快来吧!”这是老天在捉弄我们吗?去还是不去?驾车的我有些犹豫。李总说:“雨过天晴,透视度好,一定能拍出好片子的。”于是我们在路边寻了一户人家,匆匆打点了肚子,又上路向陇县出发了。柞水这一往返多出了一百多公里的路程,导航显示,距陇县固关还有三百六十五公里。一路疾驶,行车四个多小时,抵达目的地时已是第二天凌晨一点了。
熄灯下车,迫不及待地向天上张望,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呀!满天的星辰犹如天女散珠,或密或疏,小似麻钱,大若金盆,暗如萤火,亮若华灯,仿佛一伸手就能摘下一盏作灯笼,那可是天宫的点亮工程?星空中那一团团密集的星云便是银河了,它仿佛是一位娇羞的新娘,披一袭彩色的婚纱,那银河便是婚纱那长长的拖曳的裙摆。尽管没有在亚丁看到的银河那么壮丽,但眼前的情景已让我们激动不已。我们仨加了衣服,背上器材,扛上三脚架,急忙向山上攀登。
凌晨的大山里,伸手不见五指。雨后的山道湿滑泥泞,手机的手电光在无尽的黑暗里像萤火一样微弱,我们几个深一脚浅一脚向上摸索,不时踩入牛粪和泥浆里。已经气喘吁吁的李总不时鼓励大家,只要能拍好星空和银河,踩脚牛粪算什么,值!就这样爬到一片开阔处,迫不及待地开工干活。选机位,支三脚架,定参数,摆道具,横拍竖拍,快门声你方响罢我方又起。老卢的相机感光度不够,拍出的片子黢黑一片,捣鼓了半天还是不行,索性放弃了相机,用手机开拍。后来又兼了我们的道具师,猫在帐篷里配合着快门开灯关灯,一丝不苟,非常认真。
当我们正拍得投入时,突然附近响起了叮当叮当的铃铛声。尽管知道这是牛或马,但心里还是不由得一紧,大家不了解牛和马的习性,不知道它们会不会主动攻击人。李总这时已很紧张,片子也不拍了,不停地闪着手电,大声咳嗽,企图吓走它们,还不断问:“它们冲过来该怎么办?”这时叮当声离我们越来越近了,但眼前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让人不由得心里发毛。李总说:“赶快下山吧,发生了意外可划不来。”就在我们准备下山时,前方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了过来,一瞬间,几匹马擦着我们身边奔驰而过,又迅速消失在了黑暗中……我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赶紧灭了手机的灯,心想马是不是趋光而来?这时正是黎明前的黑暗,我们转了几圈却怎么也找不到下山的路,又不敢打开灯,完全迷了路。
情急之下,李总想起了陈老板,急忙打电话过去,铃响了许久才把睡梦中的陈老板叫醒,李总忙说:“我们在山上迷路了,周围都是牛和马,能把人吓死,赶快来接一下我们吧陈老板!”好说歹说,陈老板总算答应上山来接我们,大家这才松了口气。在等待陈老板的时候,周围叮叮当当的声音彼伏此起。李总说:“我们看不见马,马却能看见我们,这真不平等呀,真不知道它们会从哪个方向冲过来。”我们几个只能背靠背,紧紧地攥着手中的三脚架,随时防备不测。这时东方已微微泛起了鱼肚白,黎明将至,我们则在瑟瑟的冷风中,紧张焦虑地等待救援……
过了约半小时,山道上一束手电筒的光一闪一晃地上来了。看到亮光,我们几个胆也壮了,冲着光挥手呼喊:“我们在这儿呢……”待陈老板来到跟前,我们才发现,下山的路就在旁边。我们问陈老板:“马为什么晚上不睡觉,到处乱跑?”
他告诉我们:“你们没听过吗?马无夜草不肥。但不用怕,牛和马都不会主动攻击人的,跑过来可能是把你们当作早晨上山喂盐的主人了。”听到这话,我们才放下了心,不再紧张,厮跟着陈老板向山下走去。
这时,天上的银河已经隐去,满天的星斗也不再明亮,一钩弯月挂在地平线上……那是月亮的微笑吗?似乎在对我们说:“早啊,辛苦了一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