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不抽我的签,枉在人世转一圈。
麻糖香,麻糖甜,想吃就来抽支签。
麻糖油,麻糖脆,你不要嫌我麻糖贵。
自从盘古开天地,谁来抽签我都给。
老汉抽了我的签,乐得胡子翘上天。
老婆子抽了我的签,媳妇孝顺听使唤。
小伙抽了我的签,娶下媳妇赛貂蝉。
姑娘娃抽了我的签,荷花出水没弹嫌。
媳妇子抽了我的签,两口子好得比胶黏。
娃娃抽了我的签,灵醒勤快乖蛋蛋。
先生抽了我的签,教出的学生能做官。
秀才抽了我的签,上京赶考中状元。
当官的抽了我的签,连升三级往上蹿。
大夫抽了我的签,药到病除活神仙。
庄稼汉抽了我的签,一亩地里打八石。
商人抽了我的签,一日能挣三千三。
脚户抽了我的签,一夜能翻十架山。
放羊娃抽了我的签,羊羔下得挤破圈。
养猪的抽了我的签,猪脊背长成案板板。
养鸡的抽了我的签,鸡蛋下得拿笼担。
看牛的抽了我的签,牛如猛虎下了山。
说了这边说那边,你走北,他走南,见了麻糖嘴发馋。
你东来,他西往,见了麻糖涎水淌。
陈世美没抽我的签,铜铡之下把命断。
秦香莲摇了十八点,敢把公主下眼观。
包拯抽了一支签,为民除害有肝胆。
梁山伯,祝英台,七仙女抽签下凡来。
白娘子为抽我的签,千难万险寻许仙。
前朝古代暂莫谝,各位还是快抽签。
就看谁的运气好,来抽这支状元签。
……
村里有个小伙,他爹托人给他说了门亲,与女方约好在集市上见面,可这位老兄听摇麻糖会的说唱入了迷,竟然把约会的事忘到了爪哇国,回到家被他爹拿着棍子追得满街跑,传为笑话。
又扯远了,还是说我吧。
我的文学启蒙之师是谁?我仔细回忆,我最初得到的文学熏陶来自饲养室的土炕。20世纪60年代,父亲是生产队的饲养员,每到冬季我都去饲养室跟父亲睡。那年月不仅粮食短缺,柴火也短缺,家里的炕因缺少柴火烧,每到后半夜就冰冷如铁。母亲为了不让我挨冻,每晚让父亲带着我去睡饲养室的炕。
我们这里有句俗话:“饲养室的炕,热不到背墙(炕栏墙,有一尺多高)上不算炕。”生产队的饲养室不缺柴烧,槽底牲口吃剩的麦草秸就是取之不尽的烧炕柴火,而牛粪更是烧炕的燃料。炕烧得太热需降降温,于是就铲一锨湿牛粪压压火,可火大无湿柴,不大会儿工夫湿牛粪就被烘干了,点燃了,更大的火又在烧炕,炕烧得烙屁股,只好另想办法。给席子下支木板,还是烙得坐不住,只好挪屁股坐在背墙上。我清楚地记得,有一次斜对门的何大哥晚上来饲养室蹭热炕,他上了年纪,怕冷,父亲让他睡在火道口,他睡得舒服,也睡得太死,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屁股上烙了个指头肚大的水泡。
每到冬季,村里的男性社员都到饲养室去蹭热炕,还有娱乐活动——听说书。那年月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公社的放映队每两个月才来一次,冬季的夜晚又那么长,怎么熬过?于是,生产队的饲养室就成了大伙儿的“精神家园”。说是“精神家园”,其实就是听说书。老一辈的父老乡亲几乎都没读过书,这并不等于他们没有文化。打小受秦腔的熏陶,他们中很多人都能把秦汉隋唐的演义故事讲得头头是道。我的本家六哥、七哥都有说书的本领。最受欢迎的要数五老汉,听他说书比吃肉喝酒还要解馋。
五老汉长着络腮胡,他的络腮胡特别葳蕤茂密,吃饭总是在胡子中找嘴,人送外号——毛老五。别看毛老五长得五大三粗,他可是我们村的知识分子,能说全本的《三国演义》《隋唐演义》《七侠五义》《岳飞传》《杨家将》。年少的我曾经有个理想——长大做个说书人。我有这个理想是有原因的。每晚,炕中央最热乎的地方得给毛老五留着,说到紧要关头毛老五就会站起身来,边说边比画,唾沫星子从毛胡子中飞出来,四处乱溅:“上打天花盖顶,下打古树盘根,左打青龙摆尾,右打怪蟒翻身,前打黑虎掏心……”更多的时候他要卖个关子,不往下说,这时就有人递烟倒茶。吃上一锅烟喝过一壶茶,他才接着往下说。何七哥最爱听说书,每每毛老五卖关子,何七哥就赶紧献殷勤,递烟倒茶。背地里他给人说,他老丈人来他家他也没这么献过殷勤。
父亲是饲养员时,我几乎天天晚上蹭热炕,也就有了更多的听别人说书的机会。天长日久,也许就在我心底埋下了一颗种子,一旦有时机,就可能发芽。
这世上没有白走的路,走的路多了阅历就多了。有句话说得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在你想不到未来的时候,在你看不见的方向,走着走着就会看到一丝光明,其实是你播下的种子在悄悄生根发芽,也许有一天,它们会长成一片森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