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在南京工作时,有位同寅柳贡禾君,其叔是国学大师柳诒征。
柳君填的词蕴藉俨雅,词韵清蔚,颇得朱疆邮、沈寐叟两位前辈的激
赏,可是他词送到新申两报从未刊出过,我猜想是他那笔晃漾恣肆的
狂草,编辑手民都无法全部认识,所以只好割爱。我试把原稿照抄寄
出,寄给《申报》也好,《新闻报》也好,全都照登,所以后来他的诗调都
由我誊写好,然后付邮。有一天他忽然送了两盒名片来,另附铅铸名
戳,赫然是清道人李瑞清把我名字用魏碑字体写的法书,印成名片的。
当时清道人在上海九华堂挂有笔单,可是寸楷以下小字,已久不接件,
不是他们有深厚友谊,这三个“唐鲁孙”小字是得之不易的。我既有铅
铸名戳,用完再印,抗战胜利来台,我还印了两百张名片带来,可惜铅
戳留在北平,名片用完现在已经没法再印了。
台湾在光复之初,本省同胞受了五十年日本教育,对于祖国的文
字习俗都未尽了了,所以在所用名片上出了若干笑话。某君结缡之
喜,收到贺礼,他还知道写谢帖,大红片子,写着收礼人领谢,倒是中规
中矩的,旁边他还印上“鼎惠恳辞”四个字,收礼后说恳辞,已经不通。
“鼎惠恳辞”照字面上讲,当然没什么不对,可是在内地的习惯,这四个
字平常都印在讣闻上,现在印在谢帖上,似乎有点别别扭扭的。
当年我在一家卷烟厂工作,有商家送来卷烟里用的香料,在日据
时代香烟里都加入这种香料,因为脂粉气过重,一般人都不爱抽日本
制香烟,就是这个道理,我们绝对废弃不用。可是这位商人在内地大
量搜购运来台湾,认定总可大赚一票,可是香烟改变配方,原本奇货可
居的,变成无人问津的废料,于是钻头觅脑四处托人求售,最后打算横
施压力,强迫烟厂就范。有一天烟厂来了一位趾高气扬的先生,掏出
名片,衔名一大堆,最后写着是某某人之子。他对我们软硬兼施威胁
利诱,好在我们早已报备有案,始终坚持原则,最后他技穷而走。这是
我来台所看见的又一张怪名片。
上一届省议员选举,有一位侯选人名片用的是透明塑料片,他把
他户籍所在地的一处名胜,印在名片的另一半上,让选民别忘了跟他
的乡谊。印制精美,很多收到这种名片的人,留起来当书签用。有一
位候选人,大概跟铝业公司有关系,他的名片是铝箔制的,彩色柔丽,
非常醒目。据笔者所知,铝箔上印彩色需高度技术,后来打听出来,那
位候选人的铝名片,是从日本印制来的。各种选举,候选人尽量介绍
自己的从学经历和现在头衔,让选民对他有进一步了解,原本是无可
厚非的。不过我接到过一张名片,衔名写了十多项,把自己姓名挤在
左下角,细看这位仁兄的头衔,不是什么名誉理事,就是什么团体顾
问,甚至某某运动团队的副领队、某某慈善机关赞助人,细一琢磨,没
有一项实际的工作。这种好大喜功、华而不实的人如果当选,还能不
出卖风云雷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