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会儿,我没忍住:“这样大海捞针,也不是办法吧?”
鲁滨压低了声音:“我得到准确信息,他就在这些村子里,只是具体哪个村,我现在还不知道。我问了老徐,这里有十四五个村子,我们已经跑了一半,肯定就在剩下的几个村子里。”
我喝了一口酒,微醺着问:“鲁哥,我一直想问啊,为什么叫我来?”
鲁滨一笑:“有人说你当年打过架,把人打得躺医院的病床上了,有这事吧?”
我心里有一万只羊驼跑过,嘴上只能说:“有啊,有啊。”
“打人是什么感觉?”
“算是一种情感的宣泄吧。其实打了后心里很后悔,很空虚。”我说。
他的电话响了。他拿起来一看,眼前一亮,“蹭”地站起来跑到外面。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好了,剩下的村子,用不着一个一个地跑了……”
第二天上午,我们没有叫老徐,自己用导航走了七八里地,到了一个叫半截塔的村子。进村之前,我们从一个小山上往下看。村里有个地方正在盖房子。地基已经砌完,红砖墙在一层一层往上垒,十多个人叮叮咣咣地忙着。
我们穿过村口的大石碾子到了那里。
一个红脸的中年人停下手中的活儿问:“你们找谁啊?”
鲁滨说:“我们是来画画的,跟其他人走散了。路过这里,渴了,来讨杯水喝。”
那人呵呵笑了:“这样啊,画画我不懂,水随便喝。”
他提过一个塑料桶,上面漂着一只木瓢。鲁滨连忙道谢,接过桶,舀了半瓢水喝了。我也依样喝了。那水有股土腥味。
喝完水,鲁滨问:“您这是自己盖房子?”
那人摇摇头:“不是,这是给刘老太太盖房子……”
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走过来搭话:“你说,我这还有几年活头了?还给我盖这么大的房子,纯粹是浪费钱……”但眉眼间有股掩藏不住的骄傲。
中年人说:“话不能这么说,我看你能活到一百多岁!再说了,你外孙的一片孝心,你得收着!”
又对鲁滨说:“张老板在BJ开了家公司,去年回来说要给老太太盖个新房子,以前的房子确实太破了……”
我的头上似乎炸了一下。
刘老太太摇摇头:“就是浪费钱嘛,我住了几十年的房子,还结实着呢,倒不了……”
鲁滨说:“有孝心是好事啊,盖了您就住着……”
刘老太太说:“他自己在县里买了新房,让我过去住。我去住了几天,拉屎撒尿做饭睡觉都在房子里,我住不惯。他就要在这里给我盖几间屋,你说这不是浪费吗?”
鲁滨说:“不浪费,您就踏实住吧。”
刘老太太摇着头,走开了。
我们原路返回,到镇上时已经是中午,就找了个面馆坐下,一人要了一碗面。鲁滨面无表情,只顾埋头吃面,吃出一头汗。
接下来的几天,鲁滨让老徐拉着我们,从镇上的洗浴中心出发到县城的几个新楼盘里转悠。
每到一个地方,鲁滨都到物业那里打听张文,但这些人的嘴很严,不肯透露业主信息。鲁滨叹了口气,说只能自己去各个小区转转,碰碰运气了。
我担心,县城里新楼盘不算太多,但要靠偶遇找个人,恐怕也是大海捞针。但鲁滨要这么干,我也只能陪着。
那天我们转到一个有喷泉的小区,那喷泉有五股,像个超大的巴掌。我们累了,就在水边的石凳上坐下来。县城里闲人多,除了带孩子的老人,也有无所事事的年轻人。坐了一会儿,起身走时,鲁滨突然拉住我,小心地躲到一棵树后。我立即意识到,可能找到了。鲁滨朝我努了努嘴:“十点钟方向。”那里是一个小广场,几个孩子在呼啦啦玩轮滑。入口处,两个大人带着一个孩子进来了。男的戴着眼镜,看起来干净利落。我小声问:“张文?”鲁滨点点头。我热血上涌,鲁滨却拉住我,摇摇头。他们走进小广场。我们远远地看着。他们玩了一会儿,孩子哭闹起来,他们就带着孩子走了。鲁滨让我别动,他自己悄悄远远地跟上。我提心吊胆地等了十几分钟后,鲁滨回来说,他知道了张文家的住址了。
我问他怎么办,是报警还是揍他个生活不能自理?他想了想说,还没有想好,但知道地址就好办了。
那天回到洗浴中心,我们都有些困倦,索性倒头睡了。睡醒后已经是晚上了。我们懒得出去,就到洗浴中心开的餐厅吃饭。这里要比外面干净不少,也贵些。我们来了羊杂碎、蒸肉,酿粉肠、过油肉,又来了猫耳朵、莜面栲栳,外加一瓶汾酒,对着喝。鲁滨眉开眼笑,不停地劝我多喝点儿,吃完后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天黑了,洗浴中心热闹起来。我们这几天一直忙着找人,整天灰头土脸的,还没有好好洗过,就直奔洗浴的地方。我们在这里蒸了个痛快的桑拿,冲洗干净后,换了干净的睡衣,到二楼的休息室歇着。休息室不大,我们进去时,已经躺着七八个人了。我们刚躺下,就不断有女人过来问要不要捏脚。一问价钱,五十块钱一个钟,并不贵,就同意了。这些女人岁数有点大,但手法还行,一时捏得我们不停地嗯哦啊。
捏到一半,突然进来几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路追跑打闹。一个火红头发的,看起来像只火鸡,手持一杯可乐经过鲁滨面前时,脚下绊蒜摔倒在地,可乐泼到鲁滨身上,惹起一阵哄笑。火鸡爬起来骂道:“笑他妈什么笑!”看大家笑个不停,他又冲着鲁滨发火:“大光头,你他妈绊我!”
我一股火腾腾腾升到头顶。鲁滨拍了一下我,对火鸡和颜悦色地解释:“你看,我这在捏着,脚都没动,怎么能伸得出去把您绊倒?”
火鸡被问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