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在石板上,偶尔是车夫的挥鞭吆喝,这个时候,真是静得可怕。寒风从马车车窗幕帘后灌进来,肩上膝上,手指足下,慢慢都冷了下去。
好在王宫距离周治侯府邸不远,。
拐了最后一个弯,踏进院子拱门,看到窗上豆灯映的火光,我忽然全身一松。
已经过了子时。
挥挥手叫提灯领路的僮子回去,推门而入。
穆炎背倚墙,衣衫整齐,盘坐在窗下榻上,一眼把我从头到尾检查完毕。
我站在那里任他打量,无声而笑。
笑着笑着,不由弯了腰。
而后,我看到地上落了圆圆的水渍。
“公子?”穆炎起身走到我身边,单膝叩下,看着我面色,犹豫着问。
“穆炎,这么要命的接风宴,我都好好地回来了,宣纶不过去梁长书的生辰庆宴上一趟,怎么就回不来了呢?”眼前模糊一片,我狠狠抹了把脸,“他明明,明明比我,比我……”
年纪轻,身份高,琴艺好,面貌俊……
比我,更应该好好活下去……
————————
(①请,这里取古文中请求的意思)
三十九
冬月二十六。
梁王宫中花园,暖阁。
明明过了小寒,大盆栽种的各色山茶却开得正热闹。
里头,还有一个一人宽两人长的瓷池,簇满了丛立的水仙。
棋盘就布在花池旁边。
本以为不过半柱香,不料这正旁君竟引导着我一直下下去。与其说他在围我,不如说他在救我,让我输得慢些。
我这么烂的棋艺,想晚些赢我,实在是颇有难度的。就算他自曝要害,我还未必能看出白子哪里可攻。不难注意到,他下子越来越慢了。有时候,还得想上一会会。
因为棋盘上的黑子气数早已经差不多了。
虽不明白为何他要如此相让,撕破脸皮这种事,还是交给别人去做好了。
“广湖公子重拾棋艺,不日便能有此成就,果然天赋过人。”终于落下一子,堵死了我一大片,正旁君赞道。
“谬赞了。正旁君落子如同有神,时临实在望尘莫及。”暗暗松口气,我没有再拿子,他既然耍够了人,我也就认输。
“数年前有幸与广湖公子对弈,如今再弈,公子棋风竟然截然不同。”正旁君别有深意,抿了口茶,道。
原来为了看清我下棋风格。
“时临记得的,不过这一年半载的事,前尘既然尽忘,也可谓再世为人了。”我答,而后端茶,“难得尚有诸位记得广湖公子,只可惜时临却无半点旧日故事可作念想。”
“周治侯莫非没有告诉你过往之事?”
“正旁君刚刚尚有称赞,梁国八段鱼膳,百闻其名不如一尝其味。如此……”
“如何?”
“周治侯自然是说了。只是,时临并无身在其中之感,倒仿若听人讲述一个陈年的故事一般。”
“广湖公子真是妙人!”正旁君拊掌,大笑,“不想公子经此磨难,性情倒比原来还洒脱上几分!倒也算是因祸得福了,甚好,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