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1 贺捷
二月中,打不下梁国望西兴叹的吴兵,又被条侯周亚夫在背后暗算骚扰了粮道。焦头烂额之下,吴楚不得不从睢阳城撤军,到下邑找周亚夫决战。
事实证明:‘骄兵必败’固然不是真理,‘哀兵必胜’更不是,尤其当哀兵饿得头昏昏眼花花之时!可怜,素以‘轻悍’闻名华夏的吴楚兵士,最后真不知是输给了王师的勇武,还是败于自己辘辘的饥肠╮(╯▽╰)╭。
传递军报的红翎急使日夜兼程换马不换人地奔向帝国的中心——长安,捷报的内容很短:‘吴卒多饥死,乃畔散。吴王与其麾下壮士数千人夜亡去,度江走丹徒。’
报捷的马蹄声击碎了压抑京城多时的不安与沉闷,顺带着也敲碎了寒冬最后一层防护。似乎只一夜间,新芽和花苞就争着抢着,摆脱掉枯枝的禁锢。
新绿,瞬间铺满整个长安城——春天,终于来了!
最近天子在长乐宫呆的时间越来越长,留居未央宫的时候则相应地减到最少。廷尉署秉持圣意在未央宫大兴冤狱,人抓了一批又一批,甚至有嫔御后宫被牵连在内。
此事的处理上,皇帝多少有点动机不纯,借题发挥^_^。
中央和地方势力之间,利益交织纠葛不清是常态。外朝如此,内廷宫禁尤其如此。由于皇宫‘只进不出’的特性,派系分化更严重更复杂。
来自全国各地的宫女和宦官和故乡保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同时,宫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也是朝臣和地方豪强争相收买的对象——这是从商周以来就有的政治现象,谈不上好坏。
平常,天子偶尔也利用这类往来为自己所用。不过,现在形势变了。是到了乘机肃清一下的时候了!那些由反叛封国派来的,或与叛方有交往的,甚至只是有嫌疑的——该杀的,不该死的,都得腾腾动动了。
与未央宫不同,长乐宫这次几乎没卷入这场风波。窦太后这人眼盲心明,‘瞎眼皇后能熬出头’绝不是白给的!
二十多年皇后生涯积累的人脉班底,能留到今天的全是至忠能干之人。这些旧人被分派到长乐宫各个要害,将整个太后宫填塞到铁板一样密不透风。
所以,当前的长乐宫对天子是‘安全’和‘惬意’的代名词——自己母亲的地方嘛^_^
长信宫东殿是按华夏最古老的坐西向东朝式样建造的,优越的通风和采光条件使其成为长乐宫主人们最经常的起歇处。
拜近日气温骤升所赐,火盆是全不用了。午后的宫室内弥漫着新叶和杏花的清香。厚重的殿门全部大开,只有内层镂花拉门和室内几道大屏风彼此错落,虚情假意地阻挡春风时不时的探头探脑。
高位上,窦太后斜斜靠着高枕假寐。小窦绾则挨在太后身旁瞌睡连连,估计起先在捶腿,现在动作早停了。
另一头,小小的阿娇趴在皇帝肚皮上忙着打盹^_^。天子半睡半醒,大手拍抚阿娇的后背,有一下没一下,慵懒散淡。
这段时间皇帝真的累到了:初战失利、弟弟和将帅冲突、初次面对战争的紧张、同室操戈的压力……桩桩件件,日以继夜地消耗着天子的精力和健康。到后来,皇帝全靠天性中一股不屈不挠的坚韧硬撑着。
如今首恶吴楚已败,大局底定,剩下的小鱼小虾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一松懈下来,满满的倦意就铺天盖向刘启陛下袭来,好像——总也休息不够似的。
长公主浅眠,早早起了。现在正坐在长子陈须身边三心二意地翻看一本帛画。刘公主时不时的抬头看看母亲、瞧瞧弟弟、瞄瞄女儿,再摸一把儿子,眼里嘴角满是喜色——梁王的战报还附带着送来一份家信,是一桩喜讯“陈硕平安”。
一个内官蹑手蹑脚进来,轻轻禀告:“诸皇子女请见进贺!”
帝后还没反应,窦绾倒是一惊醒了,险险跌下来;不远处的长公主伸手一把扶住,安抚地摸摸窦绾的面颊: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胆小得很,老一惊一乍的。
皇太后意气阑珊地挥了挥手,完全没有起身的打算。长公主取过一只软垫加在母亲身后,让老人家靠得更舒服些。
皇帝倒是想坐起来;可刚一动,陈娇就不满地嘟嘟哝哝,小脑袋在大舅父胸口蹭来蹭去以示抗议。天子想想就歇了心思:儿女不是朝臣,父子间犯不着那么拘礼——再说,皇帝也实在很舒服自在,懒得动弹。
于是,当一群皇家子女进得门来,看到的就是祖母和父皇一副闲散到极点的样子,完全没有平常正襟危坐的皇家气度和威仪。
皇子公主们彼此看看,依旧如仪行礼,齐声唱贺:“儿臣贺父皇大捷,愿我大汉武运长久。”
皇帝微笑着抬手示意:“平身,赐坐!”
阳信公主刚坐下,就觉察到大妹的脸色不对。南宫公主直勾勾瞪着父皇的方向,眼神快烧起来了。
顺着妹妹目光看去,阳信立刻明白了南宫恼怒的缘由:馆陶姑姑家的陈娇正趴在父皇怀里睡得香喷喷,那么多人进来恍然无觉只给个后脑勺,连抬头都欠奉——简直比皇帝都大牌^_^。
“南宫!”阳信小心翼翼地提醒大妹看看地方,不要多事。
“阿姊……”南宫公主用手往自己头上比划了一下,再向父皇——陈娇——方向撇撇嘴。
“南宫,汝……”阳信一挑眉,忽觉背后被拉了一下。回头只见小妹林滤半张着嘴,也是紧盯陈娇,口水都快掉下来了。
再一次更仔细观察一下,阳信几乎和两个妹妹同仇敌忾了:陈娇脸朝里,束发的发卡正露在外。发卡金地镶玳瑁,缀着云纹状的红珊瑚,虽不大但玳瑁和珊瑚的色泽纹路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