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发现了,还不是一样要揭皮?这么明显,哪里逃得掉?’举举坏掉的杯子,绿裙侍婢凄凄惶惶,纤瘦的身子在索索发抖。
另一个侍女眼珠子一转,拿过朋友手里的破杯子放入自己的左袖管里,用口型告诉同伴:‘我去找我阿父商量商量,不用着急,总有办法的。’
‘对哦,她是这里的家生子。她家阿父是管事的头头之一,肯定能有办法遮掩过去。’绿裙眼光一亮,千恩万谢地作势要磕头;被白裙女孩一把拦住。后者又指指榻上那个,拧着眉毛比个‘噤声’的手势;随后,轻手轻脚地起来,掀开帘子向外走去。
目送搭档离开,绿裙对着案上的铜镜匆匆摸摸脸打理打理头发,重新回到榻尾垂手伺候着。孤单的少女凄凄楚楚,心头是无尽的寥落和悲凉。
这里是周安世宅子后院的正房,原是主母住的正室。自从原主母被休弃离开,这屋子就空了下来。直到几天前……
‘不知那女人怎么使的媚,竟然让男主人许可她搬进了这里?!这可是正妻住的正室啊!’侍女偷偷摸摸横一眼长榻上的女人,鼻子一酸,险险些又哭出来:‘她是故意的,全是故意的,一定是!’
‘她一定是因为我服侍过前一任主母,才故意叫我过来伺候,好存心刁难我折磨我。她对付不了主母,就拿伺候过主母的人出气。’拼命压抑住情绪,侍女使劲不让泪珠子掉下来:‘可,可……我那时只是个粗使丫头,一个连进屋资格都没有的粗使丫头啊!’
豪门望族的正妻进门时,都带有陪嫁的侍女和男女管事。正室大妇通常也只用娘家带来的亲信人做大丫鬟。周安世前妻也是如此,正房里伺候的都是从城阳国带来的王宫宫女——这些宫女都随着王主的离开而离开了。
‘前头还以为高升了。可现在看来……这个内房侍女,还真不如当初的粗使婢女舒服呢!昊天上帝呀,这是要熬到哪一天才是个头啊!’越想,绿裙越觉得前景渺茫,暗淡无光。
正在这时,从外头传来一连串轻缓的脚步声;其间还参杂了一些交谈。两者的声音都很轻,混杂在一起,含混而模糊,听不真切。
不一会儿,交谈声淡去,脚步声渐渐地走近。
‘这么快就回来了?好快啊。’绿裙侍婢惊喜交加的抬头向来人方向张望,满怀着期望:‘还是家生子人头熟,门路快,办法多。’
通向外间的帘子被掀起。侍女希望满满的欢乐表情,瞬间换成了‘惊诧’:进来的不是小姐妹好伙伴,而是一位锦袍金冠的十多岁少年。
少年身姿挺拔,眉目俊秀,见到绿裙女孩即时咧嘴,马上奉送微笑一朵。笑如春风拂柳,惹人心醉。
侍女被少年郎的翩翩风采和迷人笑容引红了面颊,羞怯怯屈膝行了个福礼——来人她认得,是家主人的亲生儿子,兄弟中排行第三。
‘小主人对我笑了,小主人竟然纡尊降贵对我笑了!呵呵,周德小主人真是越长越俊俏……哎,不对!’礼至大半,侍婢忽然惊觉到某些异样:如果这里现在还是原来主母的居处,周德走进来跑出去自然再正常合理不过。可现在身为城阳王主的主母已离开周氏家族,这里成了男主人爱妾的新住所……
周德一个做儿子的,跑到父亲小妾的卧室来干什么?!
意识到‘不对’,已经晚了!
周德的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探出,一把揪住绿裙的衣襟朝里一带,转眼就将人牢牢钳制在腋下不能动弹。少年的左手掌更是死死扣住侍婢的口鼻,令其有口而——难言!
“唔……唔唔……”拖着惊慌失措的侍女走到榻前,周德悠然地举起右手。绿裙婢女这时候才看清楚,自家三少爷的右手中赫然提着把——锤子。
多多少少感觉到什么,榻上的艳妇人于半梦半醒之间慢吞吞回转头,滑腻酥媚的话音中含一份儿恼怒一份儿嗔怪:“贱……奴婢,何?哎……呀!!”
回应她的不是侍女畏畏缩缩的回答,而是迎面而来的冰冷铁锤。
第一下,人就被砸瘫在榻上,抵抗无能。
第二下,脑壳凹下去一大块,脑浆迸裂,鲜血四溅。
第三下,……
‘少主人,不要锤了,不要锤了。知道您憎恶她;可她毕竟是男君的爱妾,是您的庶母啊!杀人啦,杀人啦!来人啊,杀人啦……’绿裙侍女想叫,可叫不出声音;想逃跑,可周德的手臂象铁条,她使出吃奶的力气还是挣不脱。
亲眼看着血肉横飞,
亲眼看着片刻前还千娇百媚的螓首,现在只剩白黄模糊的半个球,
亲眼看着刚才还趾高气扬生机勃勃的活人,转眼间死于非命成为横尸……可怜的小侍女白眼一翻,晕厥当场。
甩手把昏过去的侍女扔到地板上,周德抖抖铁锤上的血水白浆,撕一块侍女的衣裙将锤子擦拭干净,重新别回腰间。
‘这袍子还是母亲给置办的……阿母如果看到衣衫不整洁,会不高兴的。我可不想被罚没宵夜吃。’仔细看看身上——倒霉侍女挡住了几乎所有射向周德的血水和脑浆——城阳庶王主的幼子愉快地翘起嘴角:‘很好,没弄脏衣服!呵呵。’
饶有兴味地观赏观赏自己的杰作,周德的目光突然在某处凝固,不再移动:妇人左手无名指上戴了枚蓝宝石戒指,黄金环黄金雕花戒托;中间深蓝带紫的蓝宝石不大,却光华耀眼。
‘贱婢!竟敢戴阿母的指环?!’城阳王主小儿子的笑容,在瞬间消失无踪。他清清楚楚地记得:这戒指曾是母亲的心爱之物,是城阳王室送的陪嫁之一;后来父亲说喜欢,母亲就转赠了父亲。
周德‘噌’地拔出腰间佩戴的短剑,一剑劈下!妇人左手的三根手指,尽断。蓝宝石指环脱离手指的约束,骨碌碌滚出去——被少年一把抓住。
从怀中掏出方雪白的丝绢,细细致致将指环内内外外擦拭干净。手绢扔掉戒指放入怀中收好,周德心满意足,意气风发,踩着轻快闲适悠的步伐向外走去。
边走边唱的,是那古老的歌谣:“衡门……之下,可以栖迟。泌之……洋洋,可以乐饥……衡门……之下,可以栖迟。泌之……洋洋,可以乐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