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午睡的时间,我悄悄地打开了手机互联网,尽可能地搜索着可供参考的资料。当我输入“三商法”、“连锁销售”、“人际网络”、“传销揭秘”等关键词时,曾经被我忽略的那些“负面信息”,终于信而有证地浮出了水面,拉回了我的注意力。原来,这些并非荒谬之辞,更不是国家所谓的宏观调控,而是实实在在的反传素材!
传销里面经常提到,说我们的课程是杨谦教授经过考察之后,费尽心血编排出来的。现在我总算弄明白了,原来这些都是传销分子的杜撰,一系列的歪门邪说。只怪杨谦教授威望太大,传销分子才抓住这一“机遇”,制造出这么一堂邪了门儿的课程。事实上,杨谦教授是无辜的,他对传销同样是深恶痛绝的。教授曾经还写过两篇报告《驳三商法》与《再驳三商法》,对三商法的罪恶性质进行了一番抨击。然而,这些真正值得去推敲的东西,往往被传销人员当成了“负面”。
说来说去,所谓的“三商法”,不过是场欺骗性的商业游戏,一场糊弄群众、累积人头、坑害社会的金字塔计划。任何有点经济常识的人都知道,上面的东西无一不是东拼西凑出来的,就跟玩魔术一样,只会把人搞得头昏脑胀,没有什么实用价值。大家之所以被这些谎言所糊弄,还是取决于人们的从众心理,再就是贪婪心与轻松致富的态度。
传销最惯用的就是偷用概念。被传销所利用的名称很多,除了“网络营销”,还有市场营销、连锁销售、人际网络、资本运作等,其说法之多,让人防不胜防。被传销所利用的公司更是数不胜数,那些诸如安利、完美、天狮等,所谓合法的直销公司暂且不便多说,很多与直销八竿子打不着的公司,像咱们的“锦程伟业”,也成了这帮狗杂种欺世盗名的牌子,做起了拉人头的买卖。被传销所利用的领导人也层出不穷,除了商业界的杨谦教授,连邓小平、朱镕基、温家宝,以及历届的国家主席,都难逃传销组织的玩弄。
当然,最让人愤怒的,就是那些被歪曲过的说辞,还大言不惭地整出一大串道理,说成是国家暗中扶持。倘若真是被暗中扶持的话,为何还用这种下三流的手段?什么坑蒙拐骗、装傻卖傻、谄媚献色,甚至于六亲不认,全都使上来了?不是明摆着在反社会吗?还说什么警察也帮忙搞负面!不是我想抨击当地的执法机关,那些警察确实不像是干实事的,一来就只知道打砸抢,一句劝导与教育的话都没有。正因为如此,那些沉迷于传销的脑袋,真的就变得跟倔牛似的,在传销领导的“开导”下,越是打击他们越是坚信。
至于犯法不犯法,大家想一想也就明白了。传销不就是通过拉人头、发展下线、收取入门费等一系列见不得人的方式,进行非法敛财,扰乱了人们的正常工作秩序。这难道还不算违法犯罪活动?国家早已颁布相关法例,像《直销管理条例》、《禁止传销条例》等,都对该类现象有所制裁,还在刑法中增设了一条“组织领导传销罪”。这些都已经清楚地表明,对于如此败坏的社会风气,国家是不会坐视不管的。只不过,打击传销的法律还不够完善,力度还有些欠缺,加上传销本身的欺骗性与蒙蔽性、司法部门的敷衍了事、当地百姓的经营欲望,以及传销上层的黑社会性质,才让这颗毒瘤很嚣张地蔓延着。
太多了,实在太多了,几乎所有的传销团伙,都充分地利用着社会的漏洞,并迎合人们的种种心理,惯用起了各种欺蒙手法。什么“创业就得先吃苦”,说到底就是用有限的资金,去迫害无限的亲朋好友,把血汗钱交给背后的指挥者,并通过领取到的微薄收入维持生活,继续坑人。特别是那些高级别的领导,本来都已经亏得毛都没有了,还勒紧裤腰带假装自己很有账,大言不惭地吹嘘这个行业。也许他们也有着自己的苦衷,或是坑人太多不敢回家,或是投入太多不甘心放弃,或是精神危机产生扭曲。总之,级别越高的人,日子就越是难过,活得也越是丑陋、憋屈。
我一边搜索着资料,一边根据自己的所见所闻,进行着方方面面分析,心中的很多疑惑都慢慢地显现出了答案。我想起网上最大经理向奎胜。那天,我到酒店跟他聊天的时候,还以为他真的是忧国忧民,现在总算是弄明白了,原来他只是心里发虚。我无法理解的是,凭着他的那一张利嘴,干吗不做点正经事,非要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他既然知道这是个骗局,为何还要装扮下去?或许他也是迫不得已,或许他早把人格给抛弃,又或许这里面还有着更深刻的原因。总之,谁把传销当作了职业,就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想到这里,我倒吸一口气,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了。我割舍掉情感上的失落,把自己的心得与体会,通过短信的形式,如实如数地回复给了晓莲,并进行了一番沟通。无论晓莲现在怎么样,独自一个逃离也好,决定跟别的男人过日子也罢,既然她已经选择离开这里,我的心也就跟着飞了出去。我们都将不再属于这块地方。我真心希望,所有落难至此的朋友们,都能够尽快地明白真相,逃脱传销的陷阱,过上自由安宁的新生活。
寝室里面的气氛依旧是那么的平静。有坐着玩手机的,有抱着书打发时间的,也有躺着呼呼大睡的。有的什么也没干,就靠在墙壁上直愣愣地发着呆。我大致地观察了片刻,目标瞬间锁定上了陈景问。他就是那种连续发呆的人。我心中暗想,难道陈景问这小子看出问题来了?他的表情似乎已经把答案告诉给了我。可是,为什么自从他变得沉郁之后,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他还是没有选择离开?他到底在等什么呢?
倘若陈景问并不知道真相,我是否也应该想个办法,让他尽快地醒悟过来?毕竟,他是我的好朋友,像他这样沉着稳重的人,也绝不会因为我的置疑,而放弃自己的理性思考。又或者是,他早就怀疑上了传销?却没有足够的证据,让自己去接受事实?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是不是更应该帮他一把?那样的话,我也可以有个说真话的难友了。
还有那个蒋延军,有时候玩得倒是开心,有时候却表现得相当忧郁。听他自己说,当初因为市场被破,都做了大半年了,也没能成功地发展出下线,心中无比烦恼。像他这种状态,只要他弄清了真相,也许会很干脆地选择放弃。再说了,他也是我的好朋友,一个非常热情,而且品质优良的好兄弟,我怎能对他置之不理?大抵也就是这些原因,我觉得很有必要对他稍加提醒,引起他的反思,让他早日醒悟。
可是小姑娘郑丹霞,老实巴交的郑汤达大哥,以及其他熟悉的朋友们,我又该如何去解救呢?或许,我的力量是薄弱的,经验也不是很丰富,但我决意倾注心血,把这里每时每刻的每个细节,都用文字给表达出来,让世人认清传销,共同抵制传销,理解传销受害者的苦衷,并能知己知彼,全力解救落入传销的亲人和朋友。说不定,这比直接的劝导更有效果,更能唤醒那些迷失的灵魂。
在即将离开之前,我决定拿出自己的行动,尽量地做出几件有意义的事情。
试着“消极”朋友
肖魔头还想打谭滔的主意。大约三点钟的时候,他突然给我打来电话,要我把谭滔送到谌竣发那里,继续给他做思想工作。当然,我知道谭滔的性格,他虽然还处于洗脑状态,但凭着他当前的心情,肯定是不会去的。我的这种推测,很快便得到了证实。
我随便找了个理由,把谭滔带了出去。陪着我们同去的还有蒋延军。蒋延军把肖摩头的安排告诉给了谭滔之后,谭滔极为不情愿地摇了摇头。我心里松了一口气。为了不让自己被怀疑上,我装模作样地给肖魔头打起了电话:“肖老师,谭滔不想去谌主任那里,说心里比较烦。我打算陪着他去散散心,可以吗?”
估计肖魔头也是彻底失望了,只好给了我一番嘱咐:“好吧!你就带着他出去逛逛。他要做什么你都依着他,不要再和他闹矛盾了。在这个节骨点上,你千万得稳住局势,让他觉得你确实在关心他,而不至于离开后破坏你的市场。该说的我就说这么多,无论成功与失败,你都必须保持着良好的心态。”
听到肖魔头的这番话,我在心里暗骂到:你就继续忽悠吧!你是什么企图,我能不知道吗?不就是想拉成功了,自己可以私下里分点小钱?别整天装成一副高尚的样子。我告诉你,游戏马上就要结束了。你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迟早会遭到报应的。
我挂断电话之后,谭滔还抱怨我不说实话,说自己根本都没怎么心烦。其实我看得出来,他现在只是有些失落,因为拿不到“上线款”而失落。我也不想再撒什么谎了,干脆就坦白道:“我得用个技巧,让肖老师归还你的自由。你应该有着你自己的选择。我也不会再强迫你做任何事情。今天的天气非常不错,我和蒋兄就带着你随便走走,你要吃什么要玩什么,我完全遵循你的意图。总之,你要表现得开心,不要老是挂着这张苦瓜脸。”
事实上,在我带着谭滔散步的时候,我可以同时做两件事:一来,可以通过对话的方式,“消极”一下蒋延军,让他尽快地醒悟过来;二来,在消极蒋延军的同时,顺便也可以带动谭滔的情绪,让他理解这并非保险的行业,牵制住他的打钱计划。
我们走得很慢。一路之上,谭滔都保持着沉默,就我和蒋延军聊着天。
大约聊了十来分钟之后,我便转过话题,开始向蒋延军“发问”:“我有个问题,到现在还不是很清楚,你能否帮我解答一下?”
“什么问题?你不妨直说。”
“我觉得,上面的工资分配,有着非常巨大的透支。”
“透支?什么透支?”
“你想想看,我们每个人都只交2900,最终获得的利润却有着500万,如果我们都可以做成功的话,按全国两亿从业者计算,叠加起来至少也有个几百万亿的收入,对吧?大家都等着把腰包塞得鼓鼓的,谁又去填补那个巨大的数差呢?”
“我也不知道,反正赚钱就行了,这是铁的事实。”
蒋延军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把自己的弱点给暴露了出来。毫无疑问,他相信的只是环境,遵循的只是谎言,蒙受的只有欺骗,他根本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我假装跟着犯傻,微笑着点了点头,用讽刺性的语气说:“是的,大家都觉得那赚钱,同志们说赚钱,主任们说赚钱,经理们说赚钱,那么肯定就相当的赚钱啰!众口烁金嘛!但从黑板上的计算来看,咱们所领的工资,包括直销、差额与预成,似乎都只是当月的工资耶!如果你不去发展的话,下个月根本都没钱可拿了。”
“不能这么想,这是个暴利的行业,不可能不发展的。”
我继续装着没弄懂,又摸了摸脑门儿,“迷迷糊糊”地问道:“如果团队在不断地壮大,网络里的人数呈指数增长,由于我是网下所有人的上属,我的下线也是网下所有人的上属,我的上线也是网下所有人的上属。依此类推,当一个新朋友交钱上了线,同条线上的几十人都打算去瓜分里面的钱,你这个没啥实权的人,又能拿到多少呢?”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根本都没搞懂。”蒋延军对我数落道。
见他还如此的不开窍,我只好装模作样地自语道:“我不懂,我真的不懂,或许是我的天资太差,弄不清行业里的知识。但我毕竟也认认真真地计算过,里面有个巨大的金额漏洞,至少有1000倍的预期工资来路不明。我弄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让我倍感失望的是,蒋延军不仅没有认真思考,还继续着那些愚钝的说法:“到现在,你还怀疑这行业吗?你不懂并非行业有问题,而是你自己没有用心去听,没有跟着黑板认真地去悟。你要知道,这是受国家暗中扶持,千载难逢的暴利行业,凭着普通的方式去思考,肯定得不出你想要的答案的。”
听他这么一说,我不得不佩服那些魔鬼理论,居然把人的思想禁锢得那么深,连最基本的理性都给整没了。
我有些无奈,只好反问道:“那么,你弄懂了吗?”
蒋延军半天不语,很勉强地笑了笑,一副昏头搭脑的样子。片刻之后,他答道:“我也不是很懂,但我知道这行业赚钱。”蒋延军坚持自己的想法。
我笑了笑,露出更加“疑惑”的表情说:“确实很赚钱,赚得都不知道钱从哪里来的,似乎伸出手就可以抓到金子。我实在是想不明白,如此巨大的透支,又是谁把漏洞给补上的呢?难道,国家除了暗中扶持,还无偿拔出几百万亿的资金去填补吗?这该是多么巨大的数字呀!不知道那些印钞机们,到底还忙不忙得开?或许是我的想法太多,或许是我学得不到位,种种疑惑开始困扰着我。”
当然,这些话只是说说而已,我可没有那么多的疑惑。我之所以说这些,就是为了引发蒋延军的思考,让他尽快地找回自己,能够清醒过来。然而,让我无比寒心的是,这个死脑筋还是那么的冥顽不化,居然又对我进行了一番数落:“你看看你,自己都没弄清楚,还把朋友给邀约过来。如果你朋友问你问题,你又怎么跟他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