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霞看看老师又看看甄珍,心里很是忐忑不安。
常老师说:“我不清楚你们家里这阶段发生了什么事情,甄珍本来是班上的尖子生,近期学习成绩断崖式地下滑。她上课不听讲,下课不完成作业。考试成绩从正数第三,滑到倒数第三。她拉低了班级在年级的排名,搞得我评职称受到很大的影响。”
洪霞心往下一沉,死死地盯着甄珍。
甄珍把目光转向别处。
常老师加重了语气:“成绩像多米诺骨牌似的下滑,导致了更可怕的结果。她开始逃学了,接连五次没到校上课。有人看见她在青檀街跟男生约会。”
这一闷棍打得狠,洪霞眼前金星乱飞。
常老师说:“学生早恋违反校规,这是学校坚决不允许的。”
“成绩倒退我承认,逃学我也承认,早恋我坚决不承认。”甄珍觉得自己不为自己辩解不行了。
常老师:“前天你逃课,跟一个男生在青檀街的麦当劳里约会,有这事没有?”
甄珍一怔。洪霞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睛时,眼白里绷起几条红血丝。她死死地盯着女儿。
常老师用指关节敲了几下桌子问:“到底有没有?”
“早恋的定义是什么?”甄珍问。
班主任回答得很干脆:“顾名思义,过早地谈恋爱。”
甄珍气得涨红了脸:“在麦当劳吃汉堡,就是谈恋爱吗?你们大人,都是从我这个年纪过来的,怎么越活越狭隘!”
常老师被她的话顶蒙了:“你说什么?”
甄珍双唇紧闭,懒得再回答。
洪霞气昏了头,声音哆嗦出来了颤音:“那小子是谁?”
甄珍不想看她,更不愿意回答,火柴棍一样,昂着小脑袋戳在那里。
洪霞怒吼一声:“你说不说?”
“你问的是谁?我怎么知道?”
洪霞觉得自己再待下去,脑袋就爆炸了。她伸手拽住甄珍的胳膊往外拖,三抻两拽,把她扯到了走廊里。恰逢课间休息时间,走廊里学生们吵吵嚷嚷。吴莉和几个班上的女同学靠着栏杆说笑,看到甄珍被她母亲拖着走,立刻对她指指点点。甄珍觉得受到了羞辱,使尽全身的力气,甩开了母亲的手。洪霞一个趔趄差点撞在栏杆上,热血轰地涌上了头。她抡圆了胳膊,给了甄珍一记响亮的耳光。
周遭嘈杂的人声隐去了,学生们和追出来的常老师被定格了一样,甄珍瞪着眼睛看着他们。眼前的一切瞬间模糊了,甄珍觉得自己头朝下,被按进了泥潭里,再不挣扎出来,就被污泥糊死了,她跌跌撞撞地跑出了教学楼。洪霞一步都没有追,她的力气已经用尽了,她拖着灌了铅一样的两条腿,一步一步,艰难地挪下了楼梯。
阳光耀眼,街上行人匆匆。天还是那么蓝,街上还是那么多的人,这个世界在甄珍的眼里,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世界了。她像刚从冰窖里爬出来的,浑身颤抖着,一边走一边哭,哭累了走乏了,就在路边的休息椅上坐一会儿。她发现,她绕到青檀街上来了。
杜仲看见她,走过来跟她打招呼:“嗨,又出来给你妈治病了?”
甄珍的眼泪成串落下来,杜仲一怔,急忙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面巾纸给她。
“怎么了?”杜仲小声问。
甄珍语无伦次地说着哭着,杜仲一声不响地听着。过往的行人和车辆不断地遮住他们。甄珍没得到呼应,抬起头看着杜仲。就在这个时候,天暗下来,地面上一切都在静止不动中,一长一短两个影子静静地立在那里。
“走,玩一盘去。”杜仲打破了沉默。
甄珍摇头,杜仲二话不说,拖着她进了游戏厅。还是那间游戏厅,几十台电脑荧屏闪着光亮,游戏厅里只有一张桌子是空的。杜仲安顿甄珍坐下,拽过键盘帮她进入了游戏。
杜仲说:“游戏这东西能缓解焦虑,能应对恐惧、愤怒和挫败感。记住,这不是你一个人的战争,局域网里有三个队友,他们要跟着你出生入死。”
甄珍完全进入不了状态,十几分钟后,就被对手连捅几刀干死,鲜血从肚子里冒出来了,对手还在她的尸体上跳舞。甄珍愤怒不已,站起来四处寻找对手。她看见就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趴在电脑前,看着屏幕嘿嘿傻笑。甄珍冲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脖领子,小伙子吃惊地问:“干啥?干啥?”
杜仲跑过去掰开她的手,强行把她拉出了游戏厅。室外零下二十几度的气温,让甄珍冷静了下来。
杜仲说:“游戏这东西很公平,谁厉害谁就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