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轻转过身,望着随波飘荡的莲灯,茫然地眨着眼说不出话。
“虽然我不想承认,可陛下的心里从来就只有你一个!”赵良媛缓缓地说,平静祥和的语调找不出一丁点往日里的刁钻刻薄。
我微垂着头弯起嘴角,嘴里却全是眼泪苦苦的涩味。
从来就只有一个我?
赵良媛不知道这样简单的一句话,于我而言究竟有多么薄凉可笑,局外人又哪里知道,他们兄弟二人夺的根本不是我花锦,而是北靖的万里河山。真正装在他们心里的根本不是哪个人,装的从来就只有权力……
“你不信?”
“我为什么要信。”伸手揉了揉抽痛的太阳穴,却仍是控制不住带着怒意反驳,“不过一年半载,所有的人都变得这样厉害,变得最厉害的就是赵子弗,强娶、逼宫这些都是他做的吧!若这些就是你们所谓的爱,那么我只能说我承受不起。”
她默默地望着我,原本艳丽的容颜已经显露出死亡特有的枯槁的惨白,一双眼睛却仍是熠熠生辉,顾盼之间闪耀着奇异的水泽,嘴角的笑容满满的全是牵强。
我不忍移开视线,只默默地望着她不再说话。
她望向湖心岛,目光辽远而空洞:“争权夺势?想来他也是被逼的吧!这北靖真正的主人原该是广煜王,鸠占鹊巢,即便是鹊不计较,鸠总归还是难以安心……”
我心内大惊,千万个疑问汇成一句话脱口而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目光迷离地眨动双眼,气息渐弱地道:“我说这番话,并无他意,不过是告诉你……陛下也有他的苦处,生在天子家,处处不由己……”
“既然都已说了,何不敞亮地说个明白。”知雪忍不住开口道,“这一摊摊烂事最无辜的就是她。”
赵良媛恍然地笑着,最后重重叹了口气,目光流转间再次落下泪,却怎么都不再开口说话。
我颤抖着指尖,伸手撩开挡在眼前的细发,心底滋生的排斥情绪奇异又别扭。我不知道我心里究竟在挣扎什么,可心里却很清楚自己并不想听赵良媛口中那些所谓的‘鸠占鹊巢’的无奈。
在心里不断滋长的挣扎像一支有力的手,不停地扭绞着我的心,我无所适从地望着远处,湖面上一簇簇相互挨挤着的莲灯,内心茫然又混乱。
“我犯的最大的错便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赵良媛再次开口,飘轻细微弱的声线像即将被风吹散的烟雾般飘渺不定,“那一日侍寝的若不是我,周、赵两家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一盏莲灯轻轻绕过她的指尖,朝着远处的水域漂去。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对我说:“十年前,太子和二皇子一同落水,人人言道救上来的是太子,其实你救活的是二皇子,真正的太子反倒下落不明。”
我瞪大着眼睛看着聚拢又散开的莲灯,整个脑袋犹如被人狠狠敲了一记,嗡嗡的声音在脑海里响成一片,明月湖的往事变成零散的碎片不断掠过眼前:捧着鱼放生的稚童;落水失忆的少年;热衷权势的太子。
所有的一切早就在某个不起眼的时刻被篡改得乱起八糟……
“在你成亲前的日子里,陛下一直都是歇在我那里。”脑海中嗡嗡的响声无法盖住赵良媛的声音,那孱弱如风的声音就金石相击的声音一样清晰异常地落在我的耳畔,“就在你成亲的前一夜,陛下不知从何处得了虎符。当夜四更天他便发了场噩梦,迷迷糊糊间口中反复呓语:我是赵子弗不是赵子煜。随即便惊醒过来,见我醒着立时就盘问,问我方才可有听见他说了什么梦话。当时我心有疑窦,整个人又惊又怕,一时之间说不出话,只摇了几下脑袋。”
我扔了手中的桨,紧紧捂住一双耳朵:“闭嘴!闭嘴!闭嘴!不许再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