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朱元璋有些愣神,朱厚熜说道:“太祖爷,朝廷在利用盐引、粮食等实物回收宝钞时,难免会遇到伪造宝钞的情况。”
“然而,掌握宝钞的制造技艺需要时间,因此我建议朝廷在此期间设立一个专门的宝钞管理衙门,专司打击伪造宝钞之事。此衙门应直属皇帝管辖,并配备独立的军队,以确保其权威与执行力。”
朱元璋眉头微皱,略带疑惑地问道:“厚熜啊,回收宝钞之事不必急于一时,为何要单独设立一个衙门,还要配备军队?这是否有些小题大做了?”
朱厚熜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低声笑道:“太祖爷,此乃绝佳良机。朝廷可借查办伪造宝钞之名,设立宝钞管理衙门,借此机会深入探查各地富商豪绅的底细。
至于为何需要军队,原因很简单——敢伪造宝钞者,多为亡命之徒,若无军队震慑,难以彻底进行下去。”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在我的设想中,此衙门官员的升迁将完全取决于打击伪造宝钞的成效。一旦查获伪造宝钞者,主谋处以绞刑,家产五成充入国库,二成归宝钞管理衙门,三成则作为奖励分给经办此案的官吏。”
此言一出,朱元璋就明白这是借鉴了前汉武帝时期的“告缗令”。
朱元璋闻言,顿时恍然大悟,点头道:“你这是借鉴了汉武帝时期的‘告缗令’吧?”
朱厚熜微微一笑,点头称是。朱元璋随即又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个衙门的军队还能用来收税?”
朱厚熜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沉声道:“不仅如此,依我之见,此衙门将来还可主管赋税与徭役之事。”
朱厚熜这么一说朱元璋就更加不解了,于是问道:“赋税和徭役一直都是归户部管理,你为何要再设立一个衙门?”
朱厚熜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太祖爷,您曾下令禁止浙江、江苏等地的文官担任户部主官,不正是担心他们偏袒家乡吗?
设立一个专门收税的衙门,其官员的升迁与赏赐完全取决于查抄伪造宝钞者及追缴偷漏赋税的豪绅的数量。如此一来,他们便成了一群不受文官掣肘的‘疯狗’,专为朝廷效力。”
朱厚熜咧开嘴巴露出森白的牙齿说道:“我就是要定一个规矩,我就是要定一个规矩,在大明唯有税收和死亡不可避免!无人可以免税!”
朱元璋闻言脸色骤变,厉声反驳道:“厚熜,咱定下的制度中,从未给任何官员或文人免税!”
朱标这时也说道:“嘉靖帝,父皇定下的税收制度分为田税、正役、杂役,即使是读书人和官员也只会免去部分正役和杂役!
其中田税官田亩税五升三合五勺,民田减二升,重租田八升五合五勺,没官田一斗二升。
正役则是里甲役和均徭,其中里甲徭役按照里甲轮流应役,负责催征钱粮、勾摄公事;
均徭则按丁粮多寡编派,分银差、力差,或为皂隶、狱卒、门子等衙门差役,或为官府运输物资”
朱厚熜面色凝重,缓缓说道:“太祖爷,我自然知晓您对读书人与官员的优待仅限于免除部分徭役,田税并未免除。然而,这些人一旦为官,便想方设法逃避赋税。
在他们看来,既然当了官,若还要交税,岂不是白当了?因此,他们通过各种手段逃避赋税,而这些未缴的税赋,最终却转嫁到了普通百姓身上!”
朱厚熜话音刚落,朱元璋已经面色潮红,口中怒斥道“混账,这些人竟然敢曲解咱定下的制度,真是找死!咱立刻就让锦衣卫去查,看看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咱面前玩这一套,咱砍了他们的脑袋!”
朱厚熜却摇了摇头,语气平静而坚定:“太祖爷,您还记得我曾说过的话吗?杀人解决不了问题。
您是开国皇帝,这些官员在您面前自然任您生杀予夺。但后世之君呢?他们生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从父辈手中接过皇位时,未必能像您一样对大明有绝对的掌控力。
因此,他们需要一个明确、清晰的制度,通过制度来解决问题。”
朱标这时开口问道:“若是你,你打算如何做?”
朱厚熜抬手示意朱标稍安勿躁,继续说道:“我将杂役与正役合并,统称为徭役,因为它们的本质相同。”
他轻咳一声,语气愈发沉重:“若说田税收不上来,会导致朝廷无钱发俸禄、无钱发军饷、无钱赈灾,那么徭役则是能将百姓逼上绝路的沉重负担。”
说到这里,朱厚熜目光如炬,直视朱元璋与朱标,沉声问道:“太祖爷、懿文太子,您二位认为徭役是什么?”
朱厚熜此话一出,朱元璋和朱标顿时陷入沉默,作为大明朝最高的统治者,他们当然清楚徭役是什么。
朱厚熜见二人没有说话,于是自问自答地说道:“徭役说白了就是朝廷在占老百姓的便宜,在赤裸裸地剥削、压榨老百姓!”
听朱厚熜说自已在压榨老百姓朱元璋顿时有些不乐意了,自认爱民的朱元璋反驳道:“这徭役自古有之,咱制定的杂役中也规定了,要根据老百姓实际的情况去分摊……”
朱元璋还没说完就被朱厚熜打断了,只听他说:“太祖爷,要知道当地衙门是可以根据需求,不断增加徭役、把徭役按照当地丁壮人数划分下去。
若是有钱,可以花钱请人代替去服徭役或者折钱给当地衙门,由衙门花钱雇人去服徭役。这笔钱就是‘丁徭银’,也就是老百姓口中的‘人头税’。但若是没钱,就只能亲自去服徭役。
然而,对于一个老百姓来说,自带口粮去服徭役不仅会耽误农事,更可怕的是他们在服徭役时还要面对官吏的奴役和敲诈,甚至会因为被认定徭役没做好而被罚钱罚到倾家荡产。
此外,家中丁壮外出服役,妻儿老小无人照料,受人欺辱亦是常态。”
一时间,朱元璋和标儿陷入沉默,他们知道徭役对百姓来说是个巨大的负担,但是从没有人将这些血淋淋的事实摆在他们面前。
见二人沉默不语,朱厚熜没有直接指责他们,而是转身看向奉天殿外的天空说道:“昔日陈胜吴广高声呼喊道:‘藉第令毋斩,而戍死者固十六七,且壮士不死即已,死即举大名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隋末亦有知世郎作《无向辽东浪死歌》‘上山吃獐鹿,下山吃牛羊,忽闻官军至,提刀向前荡、譬如辽东死,斩头何所伤。”
“徭役之苦,数倍乃是十倍于赋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