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缘纵然是个有主意的,此刻也免不了眼神躲闪,回说:“女儿现在是清修之人,相熟之人便是这庙里的人,除了这庙里的,今日倒的确见了不少‘外人’。”
李灵均只当昔缘要如实说了,心中反倒紧张害怕起来,连问话的声音都迟疑起来:“你,说的是哪些外人?”
她却又是一副俏皮神色说道:“惠儿、咱们府里的小厮,再有,连母亲都是往日见不着的不是?”
若是以前听了这话李灵均必又被逗笑了,此事却非比寻常,她想昔缘这些年在庙里清修反而有些顽劣了?索性从案上翻出那把扇子来,昔缘顿时变了脸色。要说这折扇昔缘为何胡乱放在案上?只因今日出门时带了扇子,回来一时着急才放在案上胡乱用宣纸掩住,不想却被母亲看出。
李灵均打开折扇问:“这足有九寸的扇子可是姑娘所用之物?”
昔缘要从李灵均手上抢过扇子,却闪空了。李灵均细看折扇,扇面上的画工笔虽细腻,笔力却刚劲,自然不是昔缘所作;又翻过来看,一首《点绛唇》抄录却是昔缘的笔迹。
昔缘说道:“在园中捡了的扇子,这么把好扇子弃在那里岂不可惜?女儿便拿来赏玩。母亲何必认真?”
李灵均却从一首《点绛唇》中早看出昔缘心思,又问:“那为何抄了这几句在上面?”
昔缘不觉红了脸,说道:“恰巧读到这几句便随手抄录上来罢了,母亲若是不喜欢我扔了便是。”
李灵均听了便佯装起身说:“既如此我拿了去扔便可。”昔缘赶紧拦住,跪下说道:“母亲今日何必如此顽固,不过一把扇子。”
“不过一把扇子?那何至于让你下跪来求我?”李灵均心里顿觉悲凉。
“我……”昔缘说不出话来。
李灵均将扇子从中撕了,搁在案上,道 :“若单为这扇子,自然没什么打紧。你可知道,这扇子若是别人相赠便是‘结善缘’之意,你是闺阁小姐,已经许了冉家,其中的利害,你可要自己掂量。既然要为这扇子跪,那就跪足了两个时辰,知道疼了悔了再起来吧。”说完便出了门。
昔缘本想以清修之名求母亲退了婚事,现如今被看出端倪,别说出门,只怕连常在园中逛都难了。因此跪在那里倒没想别的,只想着如何逃出去同梅公子(冉竹生)想个万全之策,及到晴风三番五次求了自己才起来。
“小姐这是何苦呢?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晴风见昔缘站起来双腿直抖,站将不住,心里又疼又气。挽上衣裤看时,双膝发紫,一侧都渗出血迹,便赶紧去翻找药膏。都是素日不用的东西,还不知藏在哪里,倒翻腾出好些不用的衣裳杂物。
昔缘歪在榻上看晴风找东西,无意见一件白衣甚是宽大,非女儿之物,便瘸着腿走过去。晴风一回头倒吓了一跳,顺着昔缘目光一看顿时慌了神,胡乱卷了衣裳就往箱中塞去。
二人各怀心事,一个红了脸怕多问,一个只顾呆着出神想自己的事。
这衣裳是晴风攒了月钱偷买的布料,给若影做了一身衣裳已送了出去,只这一身还没送出去。送给谁的衣裳,昔缘倒不留心,倒是这男人衣裳倒给自己提了个醒儿,只是,晴风是不能信了。
第二日,昔缘叫来若影偷偷嘱咐了几句,若影便进了园子。
若影穿着青衣,畏畏缩缩走在小径间,心里为难,受人之托又不得不来,一路上偷偷看上几眼路过的小厮,终于瞧见一个白净整洁的,要紧的是,这个看着腼腆,想必好说话,便上前行了个礼,倒让这小厮摸不着头脑,这园子里哪来的一个年轻姑子?
“叨扰了。”若影道。
小厮笑问:“你是谁?要找人吗?可是要问路?”
若影心里紧张,说话也结巴起来:“不是,我是找,找你。”
这话说得小厮更纳闷了,问:“怎么素日没见过你?”这小厮也是来得时日不长,只知庙里有几个姑子,却都没见过。
“我是庙里的,妙弘。我……我……”若影实在不知如何开口。
“你不必紧张,我又不是毒蛇猛虎,且慢慢说。”
这小厮和颜悦色说话有礼,若影见他笑语相向,自己心里松快了些,便拿出一锭银子来,道:“我想用这银子换你一身儿衣裳。”
自己一身新衣也不过几十文,小姑子手里的可足有二三两!这是何意?小厮问:“你这一锭银子可够买好几身的,为何,专要我的?”
“我……我有个弟弟,在老家,家里清苦,我才做了姑子。这几日老家里来了人,我想给弟弟做身儿衣裳带回,可时下又来不及,你和他年纪身形相近,又是个齐整之人,因此……因此……”若影连这编好的话也是说得前言不搭后语、结结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