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击居然总能被它化解开去。战况激烈,眼花缭乱。三百禁军只能原地待命,不敢轻易逼近。
金先生一剑砍下去,怪兽用左前腿一挡,剑深深地砍进怪兽的前腿里面,金先生用力拔剑,由于砍得太深,一时间却拔不出来,就在这时,怪兽的右爪已经打到他的面门。金先生急忙弃剑,反身后撤,饶是如此,依然为时已晚,怪兽的右爪划过他的左半张脸,整左半张脸顿时血肉模糊,一大块肉被活生生地冒着热气地拽了下来。金先生咬着牙,一声不哼,眼神一如既往地坚毅有力。如此严重的伤势也未曾削弱他的意志力。
三公子也不由暗自赞叹道:“好汉子!”
金先生笔直地站着,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尊严,他心里清楚,他绝不能倒下。尽管他知道,这一爪的伤势有可能比想象的更加严重。他感到自己已经头脑发晕,无法思考。只要怪兽再向自己攻击,哪怕只是随便一击,恐怕自己也躲不过去。怪兽拔下嵌进肉里的长剑,疼痛让它忍不住嗷嗷怪叫,也让它更加愤怒,它抓住剑柄,便朝金先生胸口奋力掷去。即使当年少林第十四任方丈光荣大师,以一记飞禅杖击毙魔教左护法南宫轻,那一记禅杖的威力也比不上怪兽这至刚至猛的一掷。金先生闭上眼睛,准备死去。然而他等了许久,发现自己依然还活着。他狐疑地睁开眼睛,便看见三公子那张从容不迫的脸。三公子将剑递给他,道:“剑在人在,剑亡人亡,你的剑可不能再丢了。”
金先生没想到,三公子居然会出手相救,为他接住了这本该取他性命的一剑。他一时间握着剑,迷茫中。
怪兽仿佛对三公子颇为忌惮,它换了个方向,寻求新的进攻目标。在它前方,正是手捧古剑的孟叔和花容失色的宁心儿。宁心儿惊叫道:“曹小三,快来救我啊。”
三公子身形一晃,已挡在宁心儿身前,沉声说道:“剑来。”孟叔连忙跪在地上,双手捧剑,举过头顶,三公子抓住剑柄,轻轻一抽,长剑脱鞘而出。
剑身绽放着奇特的金色光芒,辉煌肃穆,涵盖四方,连月光也为之暗淡,凡观者,无不心生敬畏。怪兽被长剑的光芒所慑,不敢动弹。三公子将剑平举,剑尖对准怪兽的眉目之间,肃然道:“此剑名为不违。不违神剑出,天意不可违,你可知道?”他居然对着一头怪兽说话。宁心儿将小嘴凑到三公子的耳边道:“你跟他说话,跟我对你弹琴一样,都是白费力气。”
三公子注意力全在怪兽的身上,对宁心儿的话充耳未闻。他正以一股浩然之气镇压住怪兽的暴戾之气,一旦分神,气稍松懈,怪兽又将恢复本来面目。说也奇怪,那怪兽仿佛懂得人语,它敬畏地望着三公子,眼睛里凶光渐渐散尽,流露出绝望和忧伤。
三公子继续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而你屡次害人性命,数犯天条,罪在不赦。天意在我,我必杀你。”三公子洪亮的声音犹如在宣读戒律和惩罚,听上去遥远而陌生,每一个字都仿佛镀了黄金,具有最大的权威和高贵。这绝不是凡人的话语,这只能是来自天神之口。在这一刻,三公子浑身满布炫目的光华。一切太过明亮,反而分不清他的衣服和面容。
怪兽听懂了他的话,硕大的头颅渐渐低下,高大的身躯慢慢降低,直至趴在地下,一副伏罪待诛的模样。也许,野兽的感受和人完全不一样,对自己的生命的看法也完全不一样,出于某种本能,它比人类更能感受到三公子身上固有的奇特伟力。三公子的剑尖随着怪兽的动作而动作,并始终对准着怪兽的眉目之间。他叹息一声,仿佛这是一个痛苦而艰难的决定,他要取走怪兽的性命。
偏偏就在此时,汤思退说话了,他已经好一阵子没有说话了,但看形势,怪兽已经为三公子所控制,失去了危险性,因此他决定开始说话了。他说道:“杀不得,杀不得。”
三公子也不回头,他像是早已料定汤思退会出言阻止他,他说道:“为何杀不得?”
汤思退道:“此等珍稀禽兽,实乃是造化之奇迹,天地之异端。依老夫之见,此兽该当是《山海经》上所载的饕餮巨兽,自汉代以来,此兽便如同众多的上古神兽一般,销声匿迹,仿佛已从天地间完全消失。时隔数百年,饕餮再次重现人间,当是国运兴盛的征兆。上天降此神兽,正是要彰显当今圣上的治国有方,爱民有道啊。杀不得,万万杀不得。”
“依你的意思,应该怎么处理?”
“将它活捉,押入太庙之中,作为吉瑞献给皇上。”
“你既知道此兽便为传说中的饕餮怪兽,自然也该知道此兽生性残暴,贪得无厌,断无被人驯化的可能,而此兽在某地出现,便将在当地掀起一场灾祸。此等凶残之兽,又怎能与麒麟凤鸟等祥瑞混为一谈。今日不除此兽,如何告慰那些死去的无辜百姓的在天之灵?难道你忘了适才你险些也丧命于它的利爪之下?依我看来,你如此包庇这只怪兽,恐怕是另有居心,别有图谋。”
汤思退冷笑道:“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信口雌黄。本相只是觉得此兽太过稀奇,一时间起了爱惜之心,须知你今日杀此怪兽,不知道再过多少年,它才会再度降临人间。说不定真的就此从人间绝迹,岂不成了千古遗憾。”看不出来吧,早在一千多年前,有些人就已经先知先觉,有了很强的环保意识。
三公子道:“天地间,人为贵,人杀人,须偿命,何况野兽。此等凶残食人之兽,正该除恶务尽方好。”适才吃过饕餮苦头的禁军也都举臂呐喊:“杀了它,杀了它。”汤思退见群情激跃,难以抑止,便也不再言语。
三公子一挥手,人群立即安静下来。他们既欢喜又紧张,能亲眼目睹如此奇特而伟大的场景,怎不是一生的幸运?
饕餮自知在劫难逃,趴在地下,眼角涌出斗大的泪水,莫非它也知道忧伤的滋味?方才那凶悍绝伦的野兽不知道去了哪里,现如今趴在地上的只是一只巨大的温驯的等死的野兽,它丑陋而残暴的脸上流露出的可怜的神情让人看得不忍。宁心儿忽然有些同情起它来,她起了妇人之仁,想劝三公子饶它一命,然而在这一刻,她发现自己竟然不敢和最熟悉、最亲密的三公子说话,他是那么高大,那么不可一世,浑然物外,高不可攀。他的身上有一种无言的力量,让他凌驾于众生之上,他仿佛站在遥不可及的云端。凡人只能赞叹,不能企及。
饕餮从喉间发生低沉而哀怨的呜咽,仿佛在说些什么。它的眼睛伤感地望着三公子,在恳求,在祈愿。“鸟之将死,其鸣也哀。”在临死之前,饕餮也许下了自己温情的心愿。
三公子说道:“你放心去吧,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她的,绝对不会。”
它听懂了三公子的话,闭上了眼睛,泪水顺着眼角哗啦啦地流下来。三公子叹了一口气,不违神剑递出,直刺入它的眉目之间,剑拔出,饕餮瘫倒,闭目死去,而它嘴巴和鼻子里喷发出的火焰般的光芒却并未随之熄灭。
三公子凝视着剑尖上那碧绿的浓血,竟有些惆怅。凌晨的雾气逐渐浓重,融天地为一体。他仿佛站在时间的尽头,站在世界的另一端,直如天神一般。他略弯下身躯,向死去的饕餮施了一礼。
宁心儿不解地问道:“公子,你为何要对一具死尸施礼?”
三公子正色道:“我不是在向饕餮施礼,而是在向创造它的伟力致以敬意。”
汤思退见饕餮已死,顿时来了劲头,命令道:“案子已结,打道回府。来人,将饕餮的尸首运回丞相府。本相要连夜写一道奏折,明日面圣,向皇上禀报此事之经过。”
便有禁军要来收拾尸首,三公子止住他们,道:“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