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诺斯提未必是两地之间的中间地段,但对他们要去的那个地方来说确实是最便利的。契开车过去很快——在六百六十六号高速公路上先往南二十英里到利特尔湾,再向西九英里,顶着能吃人的狂暴风沙,沿着查斯卡斯长长的斜坡开向贸易站。对利普霍恩来说,也是一段很轻松的车程——从窗岩到科瑞斯托,越过华盛顿山口到西普斯伯林斯,然后向北去利特尔湾。利普霍恩到达萨诺斯提时正是日落时分,和前几天一样,这里正笼罩在暗红色的暮色中,浮尘使沙漠上空一片浑浊。
契此时坐在驾驶座上,脚伸出车门,喝着一罐橙汁。他们把利普霍恩的车留在了萨诺斯提,两人乘契的车继续后面的路程。契开车时,利普霍恩一直在提问题,问得很机敏,力图让契把记忆中的事尽可能多地说出来。开始时话题集中在比斯提身上,他都说过什么,是怎么说的,接着是恩德斯尼,最后谈的是珍妮特·皮特。
“我去年和她打过交道,”利普霍恩说,“她认为我们虐待了一个醉鬼——有人说她就喜欢这么干。”
“真的虐待了吗?”
利普霍恩瞥了他一眼说:“可能吧,也有可能是别的什么人干的。”
从萨诺斯提向北的道路很久以前全是台阶,在查斯卡斯这个选区选出了一个极其厉害的律师进入部落议会后,这里就变成了沙砾路。
但如今,每年一月份下雪、四月份融化这种循环往复的气候早就蚕食了沙砾路面。这个地区的高速公路主管解决此问题的方式是——把这条路从他的地图上抹掉,其实这条路在干旱时仍然可以通行,有些在这一高地放羊的家庭也还在使用这条路。
契小心翼翼地开着车,尽可能避开路面上的坑洼。已经落山的太阳点燃了西边地平线上的积云,红光四射,将天地间的一片昏黄染成了粉红。
“我一直奇怪是谁把她叫来参与这起案子的,”契说,“之前我们告诉比斯提他可以叫个律师来,可那时他根本不感兴趣。”
“大概是他女儿吧。”利普霍恩说。
“大概是。”契表示同意。他还记得那个女儿站在比斯提家院子里的样子,她会想到去叫个律师吗?她知道要叫谁吗?
交谈暂时中断,他们在沉默中继续赶路。利普霍恩向后靠在座位上,一边在昏黄暗淡的光线中注意着周围的地形,一边想着艾玛的病情。然而,大脑却选择逃避这个问题,转向案情、转向地图上那令人沮丧的四个图钉。契开着车,身体不时碰到车门。这个身材细长的人,右手把着方向盘,脑子里想着比斯提钱夹里的骨珠,琢磨着该怎么提问才能让顽固的比斯提愿意和陌生人谈论巫术,不知道利普霍恩会不会允许他提问。利普霍恩,著名的利普霍恩,部落警察的传奇利普霍恩,会如何去做呢?接着,他又想到了玛丽·兰登的信,觉得那些字如在眼前,那些用深蓝色墨水写在淡蓝色信纸上的字。
上星期爸爸和我开车去了麦迪逊,在那里和艺术科学学院的一位咨询顾问谈了谈。我已经达到了导师要求的程度——有些运气成分吧——就用了两个学期,因为我在大学本科时就选读了两门研究生课程。
就两个学期,只有两个学期。换句话说,我离她只有两大步的距离。或者是,我答应会在夏末回到你身边,但现在我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或者是,我们要改变一下称呼了——前男女朋友,现在我们只是朋友。或者是……
巡逻车驶入一片布满矮松灌木和发育不良的黄松的地段。契换成二挡。
“我们就要翻过这个山脊了。”他说。
一翻过山脊,就看到了灯光。那灯光就在他们下方,离他们至少半英里,是越来越昏暗的暮色中唯一的一个亮点。早在逮捕比斯提的那个下午,契就记住了这个地方。一根四十尺高的松木树干上挂着一个只有金属灯罩的光秃秃的灯泡。比斯提的鬼灯。巫师也会怕鬼吗?也会点上一盏长明灯来驱赶在黑暗中游荡的噙敌【Chindi,纳瓦霍语。纳瓦霍人的宇宙中没有所谓的天堂。人死后,运气好的话会全无知觉,但大部分人会化为恶灵,即噙敌,千百万年在黑暗中散播疾病与邪恶】吗?
“他就住这儿?”利普霍恩问。
契点点头。
“这地方还有电?”利普霍恩的声音听上去很诧异。
“房子后面有个风力发电机,”契说,“不过,我想他是靠电池让那盏灯亮着的。”
到比斯提家要从这条路向右转,越过一个岩丘,穿过稀稀拉拉的矮松灌木,再走一段下坡路就到了。在刺眼的黄色灯光下,比斯提的小屋比契记忆中的还要简陋——一个方方正正的石板小屋,里面大概有两个房间,屋顶铺着蓝色的瓦片。屋后有一个瓦楞板搭的棚子、一个给羊刷毛的架子、一根拦马杆,不远处斜坡上还有个存放干草的小屋。昏黄的灯光下孤零零地立着石板垒成的霍根小屋,小屋旁边并排放置着风力磨坊和风力发电机,一支风向标正指向西边。
契把巡逻车停在比斯提霍根屋外的灯光下。
屋外没有车,屋里没有亮灯。
利普霍恩看了一下四周,说:“你比较了解比斯提,能不能猜出来他可能在哪儿?走亲访友,还是干吗去了?”
“我们还没进去呢。”契说。
“他和女儿一起住在这里,对吧?”利普霍恩问道。
“对。”
他们等着,看有什么人会出现在门口,接待一下来访者。其实就是想拖延一下时间,不愿马上承认自己白跑了一趟。然后可能返回萨诺斯提,或者去找比斯提的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