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畏萧娘与吕姥,但畏合肥有韦虎。”这是北魏名将中山王元英,在南北王朝钟离大会战中填下的一首短歌中的句子。韦虎即指南朝儒将韦睿。这场双方动用兵力近百万、南北名将群英荟萃的大战,变成韦睿与元英斗智斗勇的竞技场。钟离大战的胜利,使韦睿从众多高手中脱颖而出,成为那个时代名副其实的名将之花。
宣武亲政
萧齐末年战乱不止,各地诸侯陆续叛乱。萧衍自襄阳起兵,转战数千里进攻南京,仅这场战争持续近两年。裴叔业降魏,魏军得到江淮重镇寿阳,击败齐国援兵,攻取合肥,逼近长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此时此刻北魏军事形势一片大好,如果魏军大举南征,夺取江南根本不是梦想。
北魏南疆守将镇南将军元英、东豫州刺史田益宗,以及车骑大将军源怀上表请求南征。元英慷慨激昂,请帅三万步骑直取襄阳,荡平荆州。他说得很有道理,“萧衍东伐,襄阳空虚,这是皇天授我之日,旷载一逢之秋,机不可失。”源怀献计东西并进,席卷江南,并且忧虑指出,如果现在不出兵,等萧衍平定江南,肯定会来取寿阳。寿阳离南京七百里,山川地形南方人了若指掌。春水一生,南方水军的楼船战舰蜂拥而至,淮南恐怕会得而复失。
机会,宣武帝元恪知道。但是,他有更重要的事做。不出兵无非得不到江南,统一不了天下,出兵恐怕会影响皇位,因为他正在谋划亲政,不想因为军事行动打乱计划。为掩天下人的耳目,堵堵舆论的嘴,表明自己不是个庸碌无为的统治者,元恪批准田益宗进攻义阳的军事行动,派任城王元澄坐镇寿阳都督江淮军事。这些无非做做样子,田益宗靠地方部队打了个胜仗,没有后援作罢,元澄未采取任何行动。
17岁的元恪此时蛮焦虑,刚刚平息一场未遂政变。政变的主谋是二皇叔咸阳王元禧。
孝文帝临终指定六个辅政大臣,宋弁死得早,还剩五个,任城王元澄、咸阳王元禧、北海王元详、广阳王元嘉和王肃。元澄和元嘉是老皇族,元禧是亲二叔,元详是亲七叔。几个辅政大臣内部就有矛盾,元澄轻视王肃,元禧和元澄不合,元详瞧不上元禧。
王肃是汉人,孝文帝去世倒了靠山。元澄诬告王肃谋反,元禧为王肃平冤打击元澄,每个人都想独揽大权。
辅政们勾心斗角,元恪看在心里,加紧培植势力。最亲的自然是外戚,元恪把国舅高肇、高显和他们的侄子高猛召进朝廷,拜为公爵。三个小百姓进入富丽堂皇、威严隆重的皇宫,由于从没见过大场面,如同刘姥姥进大观园,出了不少洋相。谁能想到小丑模样的高肇未过多久,便成为大魏国炙手可热的权臣。
高氏一家是高句丽人,高家自称祖籍渤海,晋朝永嘉之乱时去高句丽定居。我们知道,渤海高氏在当时是北方望族,北魏名臣高允出身于此,后面我们要讲到的魏末枭雄高欢也出自这个家族。高欢有祖谱可考,高肇空口无凭。有一点很有意思,高句丽王室成员姓高,高句丽开创者朱蒙叫做高朱蒙。高朱蒙是东北人,确切说是吉林人。高肇是否高句丽王族不可知,反正他是不承认。
南北朝重门第,孝文汉化后北魏延续这一风气,庶族地位低下,何况出自蛮夷之地高句丽。那么高家怎么成了外戚?
孝文帝时代,高家从高句丽迁到辽东龙城,今辽宁朝阳,慕容鲜卑龙飞之地。龙城政府发现高肇的妹妹长得漂亮,是个做皇妃的料子,向宫中推荐,送到平城。恰好冯太后视察北部曹,相中了。冯太后有高句丽血统,不带民族歧视。于是高氏入宫。
现在韩国人动辄拿高句丽说事,一说必然说到魏晋南北朝。因为北魏时代的高句丽达到鼎盛期,疆土最大。高句丽在唐代亡国,之前是独立一国,与其后的高丽国没什么关系,无非高丽沿用高句丽国号凝聚人心罢了。
高氏入宫生下二皇子元恪。太子元恂反对迁都遭废杀,当时的冯润皇后进行政治投机,母养元恪,派人偷偷谋杀了从平城赶往洛阳的高氏。
元恪重用舅舅高肇的同时,有意娶领军将军于烈的侄女于氏。于氏家族是鲜卑大酋长,于氏的爷爷就是被刘裕称做黑矛公的于栗磾。于烈官拜太尉,掌管禁军,于氏一家,一皇后,四赠公,三领军,二尚书令,三开国公,权震天下。于氏生得不漂亮,之所以入宫为妃,日后立为皇后,元恪明显拉拢于家。
果然,于烈成为对抗辅政大王的先锋。咸阳王元禧曾派家奴找于烈,索要先皇的羽林军人做出入时的仪仗队。于烈拒绝道:“有诏书可以,没诏书休想。”元禧不高兴,派人告诉于烈:“我是天子的儿子,天子的叔叔,辅政大臣,我说的话和诏书有什么两样。”于烈勃然大怒,厉声道:“我知道咸阳王是天子儿、天子叔。有诏你派官员来,弄个家奴和我说话什么意思?于烈头可得,羽林不可得!”
元禧十分生气,调于烈任恒州刺史,打发去平城。于烈推说有病,闭门不出,拒不接受任命。宣武帝元恪见有机可乘,决心亲政,与于烈密谋夺辅臣之权。元恪召集辅政大臣开会,于烈率羽林甲兵护卫诸王,形同押送。
洛阳空气极度紧张,人们以为发生宫廷政变。两个精明透顶的官员,尚书张彝、邢峦竟然逃出洛阳城避祸。张彝、邢峦在北魏国均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六镇兵变前发生了一起禁卫军火烧张宅事件,开始军官游行示威,后来演变成打砸抢。目标就是张彝的家。邢峦是北魏国名将,后面要讲到他,攻取汉中的功臣。两位是消息灵通的聪明人士,张彝和寡居在家的陈留公主关系暧昧,谈及婚嫁。
开会之日,北海王元详的母亲高太妃以为要杀儿子的头,坐着车子跟在后面哭。元恪收回辅政大臣的权力,人一个没杀。高太妃欢天喜地、泪流满面,对儿子元详道:“从今以后不愿富贵,只要我们母子平安,扫大街我都满足。”
咸阳王元禧不满足,密谋发动叛乱,阴谋泄露被赐死。元禧死了,元详与茹皓共掌大权。高太妃忘记曾经说过的话,母子得意忘形,高太妃又回到红楼梦王熙凤的角色中了。
没过多久,国舅高肇一飞冲天,与元详等人争权,诬告元详与茹皓谋反。元、茹两人关系密切夹杂女人的因素。茹皓的妻姐高氏是元详叔父的妃子,元详和高妃偷情。
论起来高妃还是高肇的堂妹,政治斗争不管亲戚。元详被收押,高太妃才知道儿子在外拈花惹草,把元详揍一顿,大骂道:“你的妻妾这么多,不够用吗?找高丽贱婢。”扭头责怪儿媳刘妃:“女人都妒忌,你怎么不妒忌。”又把刘妃揍一顿。当人真正从欲望中解脱出来的时候一切都晚了,元详暴死于牢房。
宣武帝元恪大权在握,南征重新提上议事日程。大好机会已然丧失,萧衍夺取南京城,改朝换代,梁朝建立。这回不出兵又不行,魏国宫廷外跪着一个人,死活不肯走,任凭狂
鸾生九子
殿外长跪不起的年轻人容颜憔悴,瘦骨嶙峋,那双闪亮的双眸告诉人们他不是死人,而是一个复活的人。无论命运多么残酷,只要意志存在人就存在。
他天天跪在大殿冰冷的石阶上,从露水湿衣一直跪到归鸦绕树,不吃不喝,风雨无阻,躯干永远笔直。
对比之前遭受的磨难,跪石算得了什么!
不知底细的人难以相信眼前瘦弱得一阵风可以刮倒的人会是皇族子弟。他根本不像贵公子,倒像刚从死亡线上挣扎出来的营养不良的难民。
他确实是难民,也是皇族子弟,是齐明帝萧鸾的六皇子萧宝夤。“鸾生九子”,萧鸾有九个儿子。除了天生残疾的长子萧宝义,只有萧宝夤活了下来。其他七个儿子,一个死在萧宝卷手里,六个死于萧衍的屠刀之下。
三子萧宝玄和崔慧景谋反,兵败之后,萧宝卷用步障将他包围起来,鸣鼓吹角,率数十人骑马驰绕,折腾半天后对萧宝玄道:“你前几日围我也是如此。”萧宝玄谋反被杀,而萧宝夤参与谋反却安然无恙。
萧衍起兵襄阳,围武昌,水淹十三军,萧宝卷派冯元嗣向前线运送物资。大臣张欣泰想了一出妙计拥立萧宝夤。他与大内侍卫刘灵运合谋,利用茹法珍、梅虫儿等人为冯元嗣送行之机,设伏袭杀众人。张欣泰大摇大摆进入皇宫,以为皇帝必定会让他负责平叛。谁知伏兵失手,只杀了冯元嗣,茹法珍等人负伤狼狈逃回台城指挥防务,一兵一卒也未配给张欣泰。
计策落空,萧宝夤不知情,按计划率人向皇宫进发。人们去掉车轮,把车子当轿子,抬着萧宝夤,喊着万岁的口号,一路浩浩荡荡。到了台城,城上乱箭齐发,人们扔下萧宝夤一哄而散。
三天后,萧宝夤一身戎装到警察局自首,哭哭啼啼地对皇帝二哥说:“那一日不知何人逼我上车,抬着就走,我什么也不知道哇!”萧宝卷笑了,一点不怪罪,王爵照旧。三天后自首可见萧宝夤之聪明,如果当时自首,说不定萧宝卷一怒之下杀了他。
萧衍入南京,谋杀皇帝萧宝融,重兵看管诸王府。诸王还在享福,萧宝夤感觉不妙,连晚挖开墙洞,穿着老百姓的破衣服,腰里系上千许钱,光着脚丫子逃到江边,坐上事先准备好的小船。亲王哪里遭过这等罪,脚皮磨掉一层。
天明之后,守兵发现萧宝夤逃跑,一路搜捕到江边。萧宝夤多聪明,此时不渡江,伪装成钓鱼人,在小船之上随波漂流十余里,直到追兵散去,这才渡江北逃,来到华文荣家。在华家父子帮助下,白天藏山洞晚上骑驴,一路逃到寿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