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仪:“没有能力,也未洞悉内情,全凭一腔真情厚意便置自己于险境……”
视线顺着李识意残废的双腿一路向上,竟被她眼中的恍惚刺得一愣,白皙的颈间喉头滚了滚,不晓得咽下了什么过分言辞。
“陛下是想说我愚蠢么?”李怀疏仰视问道。
银钗半握,她曲起指节轻轻摩挲薄而轻颤的蝶翅,这微小的动作兴许连她自己都未察觉,其中含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眷恋她也不知。
这道目光近乎失去伪装,是属于李怀疏的清淡温柔,又因类似情况从前有过许多回,她与沈令仪斗嘴十次九输,所以问得颇为丧气。
她有些恼,恼自己嘴笨。
熟悉感似风倏忽而过,来不及兜住,沈令仪只是觉得愉悦,她眨了眨眼,笑了一下:“这是你说的。”
如是魏郊沉璧在场,必定长舒一口气,他们这些奴仆婢子仰人鼻息,谁不盼着主子整日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沈令仪近来却甚少露出笑容,弄得一众宫人也不敢肆意嬉笑,气氛沉闷可怕。
贺媞存的什么心,沈令仪在此刻终于知晓,也不免感到意外。
她未纳皇夫,后宫一应事务是当太后的贺媞说了算,魏郊掌内侍省,听命于她,自然也听命于贺媞,是以之前过礼的十几位侍君她虽未亲见,但画像仍由魏郊硬着头皮呈到了案上。
闲时大概翻了翻,十之二三是得了几分神韵,余下七八是长得像,还可能是画师妙笔的功劳。
唯独贺媞设局的这个李识意,时间匆匆,画像来不及一览,沈令仪听李怀疏说起过,但从未见过,今夜一见,姐妹二人从样貌上来说
几无相似之处,李识意却能驱散她心中积压多日的阴霾。
大约是自幼相伴,沾染了些许习性的缘故罢。
“即便报仇,你要杀的不该是太后,拢香之毒与她无关。”
“什么?”李怀疏惊讶的点在于沈令仪从何得知。
然而沈令仪无意往下深入。
或许是不能与她道,也或许是嫌她蠢,不屑与她道。
此次入宫本就被动,假使一直是这样的处境,举步维艰,谈何查访。
李怀疏原本是想远离沈令仪,离得越远越好,巴不得受其冷落,被遗忘在一隅才好行事,但她身上既有拢香的线索又另当别论了。
略作思忖,心生一计,时间紧迫也不及瞻前顾后,大胆地使了出来。
见她沉默,李识意扶住轮椅上身微倾,分明一副想追问的模样,终又忍住了,不甘不愿地低头抿唇,拿起宫娥适才所递丝绢,扼袖擦拭嘴角的血迹。
高门贵女,行止仪态无可挑剔,沈令仪瞥了眼,长睫之下却闪过一丝异色。
官员衣冠由少府监织染署供给,分冬夏二季发放,岁有定额,衣服遗失或是破了是不能腆着脸皮伸手再要的,倘若于此处失了官仪,自有负责监察的殿中侍御史弹劾,轻则罚俸,重则会以不敬天子之罪严惩。
但衣服本来就是消耗之物,脏了得洗,洗得多了容易破,确实无解,于是诸官唯有平时多加注意,尤其是绢衣露出之领口与袖口,白而显脏,更得万分小心。
李识意扼住宽袖时,拇指下捏,二指齐置于袖内使其稍远,掌心呈微拢之势遮住衣袖,衣料长垂腿间,姿态翩然。
如此严谨端方,细细想来却不合她身份,倒像是……
盆中炭已燃多时,积了炭灰不大暖了,沈令仪不冷,但听见李识意咳嗽也知其畏冷,她执起火箸拨弄炭火,口吻闲适问道:“字写得如何?”
李怀疏装作不知她何有此问,答得犹豫:“阿娘聘了教谕,阿姐闲时也会教我,但字写得……”
她故意一顿,果见沈令仪投来目光,好似在期待她会往下说些什么。
“不怎么样。”李怀疏声音喑哑,移开脸不作眼神交流,仅是预想到那份失落,她便心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