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之,这初稿大概何时完工?”
“现在不过校正些舛误,后面还要分章编排,誊抄几过,早着呢。”
陆元朗心中安定了一些,看来许初还不会立刻就走。
“既然如此,可否容我也在此多打扰几天?这伤自然是怪我,然而十日实在痊愈不了。”
“我打算就带着这些手稿走。至于你的伤,虽然不能痊愈也不妨事了,走时我配些成药给你。”
当初连一片叶子的成色许初都要亲自把关,如今是拿成药对付他了。
陆元朗心中黯然,看着许初重又低下头去批写,苦苦思索也找不出能劝许初留下的理由。他又曾说过不会勉强许初的话,那办法就寥寥了。
许初早已再次投入到方药医理之中,午后时光闲淡,不知不觉就写了几十页。
他正思路通畅,笔干就立刻去蘸墨,蘸完迅速蹭了蹭笔,却忽然定住了。
抬眼一看,陆元朗正在替他磨墨。
对面的人却没有抬头,只是悠闲地蹭着墨锭,好像在享受什么悠长的曲子。
许初低下头接着写,思绪却再难那样集中了。
他忽而想到,这就是他最想要的生活:有医经药理可求,有挚爱之人相伴。可惜陆元朗不会是那个人,他留在这里只是因缘际会的一场伤病,待得好了仍旧是那个高深莫测、日理万机的陆大庄主。
自从被亲生父母舍下,他的生活中唯有师父相伴。余逸人经过了世事沧桑,乐得离群索居,许初被带着也失去了和人交往的乐趣。后来余逸人猝然过世,他被推入浪涛滚滚的江湖,又何曾得到过一颗真心呢。
余逸人常常告诫他真心难求的道理,许初以为自己早已看得透了,却不想有些事总要身受方知意薄。
秋日天短,已渐渐黑了,陆元朗替他拿了灯烛来。
“我去弄些吃食,你写完这篇也歇了吧,当心眼睛。”
许初草草给那篇结了,就到厨下去寻陆元朗。
“让我看看脉象。”
他诊完就去配药,起火煎了起来。这边水声咕嘟,那边饭香阵阵。噼啪的柴火声里陆元朗偶尔回头跟他说两句话。
陆元朗说什么?哦,药味好闻。哪有人喜欢药味呢。
许初轻笑,陆大庄主也太会哄人。可他脸上的笑意却久久不去,直到他想到第六天已经快要结束了。
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在为陆元朗即将的离去而怅然,明明是他一直推着陆元朗走的。
许初想,是他太寂寞了。就在余逸人死后,他为其安排后事的那两天里,这房子空荡荡的,像个牢笼一样锁着他,到了夜间杏花峪安静得可怕,寒冬中他缩在被子里,连脚都热不过来。
面前的火突然就没有那么热、那么吵了。许初想到几天后陆元朗走了,那样的寂静将再次陪伴他。
他要赶紧走。走到一个可以安家的地方去,找到一个可以相伴终生的人。
饭后陆元朗端起药碗一饮而尽,那气势好像不是在喝药,而是在拼酒。
“遂之,我这身体如何了?”
“看脉象腿上的伤应该好转了,等换药时再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