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鸿洲眉眼和听书很像,虽然身为大将军,但是并没有平常印象中的那样魁梧宽厚。是个精壮、细瘦的男子,皮肤苍白,显而易见也是冰蜉蝣一族的俊杰。行动举止都透露着一种雷厉风行的气息。
宁时亭笑:“将军客气了。”
百里鸿洲来到堂前,先看了一眼顾听霜。
按照晴王品级,顾听霜的品级要比他稍微低一点,但是他的身份在这里。
仙洲人识时务,都知道不以品级论人,怎么对晴王世子,也等于怎么对待晴王,尽管外边早有传闻,说晴王世子是个废人,并且不得晴王喜欢。
如果是这个情况,那就值得玩味了。
对晴王世子的态度好与不好,都可能被晴王惦记上。
看完一眼后,百里鸿洲收回视线,俯身准备慢慢悠悠地行礼。
顾听霜却也在一边冷静地打量他,在他来得及开口之前,先打断了他:“将军知我行动不便,就恕我不能起身迎接了,礼数不周见谅。”
少年人眼里带着几分玩味,似笑非笑的样子,像是知道来人心里在考量什么。
别的倒是什么都没说,但是这眼神实在是让人膈应的慌。
百里鸿洲没想到在这个残废的世子面前碰了个软钉子,心里略有不快,只是转头对宁时亭笑说:“宁公子,平常一人操持这么大个晴王府,也是够忙乱的吧?”
宁时亭听不出来似的,只是垂眼微笑道:“为世子殿下做事不辛苦,王爷与世子遇事自有定夺,亭不过听命行事罢了。”
一顿饭吃得客客气气。
平常宁时亭和顾听霜遇到一起时就够沉闷了,现在又加进来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百里鸿洲,顾听霜觉得闷得慌。
他抬眼去看宁时亭。
宁时亭这个人平常不怎么说话,但是一旦开始办事,话就意外地多了起来。
这大概也是他们这些善于玩弄权术的人的手段之一,笑里藏刀,话里有话,都是非常平常的事情。
百里鸿洲对宁时亭的态度有些疏远,不知是不是也听闻了有关他毒鲛身份的传言。
态度说不上特别好,只是有点敷衍,虽然言必称“恩人”,说一声感谢他对听书的照顾,但实际上就差把话说明了:宁时亭救回听书,并将他带在身边,这个人情,他已经用劳军一事还了。
百里鸿洲说:“公子这次劳军有功,仙帝陛下定然也会记得晴王府的人出了多少力。”
宁时亭只是笑,坚持给他倒酒,让人布菜,很是殷勤,也问道:“将军可急着南下?不急的话,不妨在我们府上停留几天。如果将军这样匆匆来,匆匆去,王爷也会怪罪我。”
百里鸿洲说:“不必了,王爷与我都是武人,不讲究这些繁文缛节,不过还是感谢宁公子好心。”
顾听霜闷得难受,看宁时亭那个样子,更觉得烦闷。
这顿饭吃得他满心不爽,也懒得听这两个人打太极了,随便找了个由头就撂了筷子。
葫芦等在院门外,看见他出来,就笑了:“殿下。”好像是知道他受不了里边的情况,预料到了他会提前出来一样。
顾听霜有点不快:“你笑什么?”
葫芦说:“是宁公子让小的过来等着接您的。昨儿您说要来,宁公子就说有点担心,也后悔叫您过来了,这种场合无趣,殿下年纪还小,其实可以不必来。”
果然又是那鲛人弄出来的幺蛾子。
年纪小?
他十四了,再过几天就是十五。平常仙洲名门望族的小郎君,哪个不是十一二岁就开始主事了?
顾听霜说:“他们迂腐气重,官威大,我也不屑于和他们同流合污。太假。”
葫芦回头看了一眼宴席的灯光,默默无声。
轮椅滚过青石板路,发出轻微的碰擦声。
过了一会儿,顾听霜又说:“宁时亭这个人,太假了。”
“他就这么信任那个叫百里鸿洲的人,觉得那小屁孩托付给他就能前途无忧了?但是照我看,此人工于心计,冷漠虚伪,也不是什么善茬。只看最后,是他犯傻,还是我傻了。”
葫芦说:“公子和殿下的想法都是对的,可是还没发生的事情,谁能说得清,听书公子的事情也是,人各有命吧。”
顾听霜只是垂眼去看平整的地面,夜色中反射着月光,熠熠发亮。
那一声轻得如同呢喃:“是我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