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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骊问:“什么刺激?”
方贝贝如实告知,梁奇烽大抵是确没想到梁太妃突然暴毙,再见高沅时流露了些舅甥真情。高沅原本对外界毫无反应,被梁奇烽一通呵护,浑浊的眼睛竟然有几瞬清明的迹象。或许他就是缺爱,哪怕给予他亲情的血亲正是推他进火炉的渣滓,他也还是渴望被爱。
只是梁家府上还是有烟草,高沅病中对烟草气息极其敏感,几次发狂要去抢烟吸食,方贝贝便提前带他回来了。
高骊听完阴沉着眉目安静半晌,挥手让他离开:“朕会考虑。你去吧。”
*
傍晚唐维赶在出宫前跑来天泽宫看望,高骊正抱着谢漆坐在爬梯中间最宽阔的夹板上看书,听到是唐维过来便不起身,直接让他进来。
唐维见过那架庞然大梯,单看物件觉得奇怪,现下看着一对爱侣依偎在上面,因合情而觉得合理。
“坐。”高骊一手环着谢漆的腰拿书,一手捏着他手腕把玩,懒洋洋地背靠小窝孔洞没动,谢漆也安静地不动,垂着柔软长睫专注地看书。
唐维目光在他们二人脸上逗留片刻,那等严丝合缝的契合气息让人无法涉任何足,话到嘴边便也层层精简:“陛下与谢大人可好?”
高骊托着谢漆手腕比了个好的手势:“你给他的生辰礼还放着呢,等他以后自个拆。”
唐维感觉唇舌略有些苦涩,或许今年、来年,还会有送出去就尘封等待的生辰礼。他振作精神:“昨天我询问神医关于烟毒进展,恰巧老人家问起北边药毒,言谈之意似乎是有心想往西北走一趟,若有需要届时让袁鸿护卫而去。”
高骊有些讶异,神医还没和他说过这事:“要往西北去找解药?”
唐维应是,再说了些别的,天色便已黑沉,于是告退。
天泽宫复又安静,高骊抱着谢漆再看了半晌书,是薛成玉匿名编写他俩的情爱话本,本该是津津有味,但脑子里老是绕着一个念头,攒着劲。
谢漆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焦躁,抬起头来柔和地看着他,眼里写着“你想说什么,怎么不说”。
高骊一顿,亲亲他唇角,轻声问:“谢漆漆,你小时候在霜刃阁长大,那里有你在这世上唯一的长辈,你会想回去吗?”
话落,他感觉到怀里软塌塌贴着的人身体动了,身上没有看到、听到高瑱高沅时会爆发的戾气和杀意,而是一种轻烟薄雾的怅惘。
高骊便知道他到底还是怀念自己长大的地方的,即便那里可能暗无天日又危机重重,就像北境于他,虽然贫瘠荒凉,骸骨四野,可到底是哺育他长大的故乡。
他抬手捏住谢漆的下颌转过来打量:“想回去的?”
谢漆脸上神情几度转变,高骊看不太出他变化莫测的复杂眼神是在想什么。
谢漆看了高骊半晌,在他怀里侧过身来,屈起一条腿绕着高骊小腿,小幅度地用脑袋磨蹭他侧颈。
意思是“不舍得你”。
第94章
初七很快来到,高骊上完早朝径直出宫,和北境军先前去城郊接一众北境遗民,浩浩荡荡地同去长洛北门的刑场观刑。
谢漆独自趴在龙床上沉睡,昨夜闹的花样多,按理他该累得睡到日上三竿,可一入睡便做起梦,不一会儿便惊醒。
许是先前高骊问了他是否想回霜刃阁的缘故,三天来总是梦见以前的旧事。
霜刃阁本部藏在山腹,山是枯山,腹是深腹,距离长洛约有七十里,不远是乱葬岗,论风水是崎岖地。
梦中众多故人的脸齐聚霜刃阁中,生母恩师,知交旧主,群鹰犬猫,十年练武里逐渐掉队死去的近百同伴,玄漆刀下不瞑目的血污脸庞,人与兽蜂拥至霜刃阁,一寸寸皮销肉烂,最后剩林立的黑骨。
念奴的手骨按在他发顶轻柔地谆谆教诲:“小漆,你父亲是顶天立地的君子,去查,去洗冤,去堂堂正正地做小公子。”
梁太妃的手骨却是掐紧他脖子怯弱哭泣:“别查,别去查了,查出来后你定更觉无望,人世如此灰暗,还是和我走吧。”
谢漆猛然睁开眼睛粗喘着扯开纱帐,四肢不太协调地从龙床上爬下来,太急摔到了地面,好在铺了一层地毯伤不到。
他有些狼狈地靠在床沿,咬痕密集的后颈靠着床沿,仰头望着天花板大喘气。
踩风正轻脚进来欲洒扫,听见动静忙走来探视,迎面就见谢漆披着柔顺的长发颓靡地坐在龙床下,衣襟袖口露出的皮肉都布满吻痕咬印,极像春宫图里掉出来的病弱娈童。
踩风脚下绊了几下赶过去,谢漆听见脚步声慢慢低回脑袋,喘息逐渐平稳,在踩风即将靠近他三尺之内抬手让他停下。
踩风苦涩地停住:“恩人,你还是认不出奴么?四年前你在深井里把奴背出来,两手攀着井壁攀出了血……”
谢漆置若罔闻,撑着膝独自站起来,取了穿习惯了的黑衣套上,长发不束,微皱着眉,边薅着自己的长发边往外走。
“恩人你要去哪?”踩风连忙跟上,见他把长发薅断了几簇,边跟着边捡起扯断的发丝,“陛下下完朝要出宫去,恐要到天黑才回,你是想去找他吗?”
谢漆一声不吭地出了天泽宫,出门不远就看到一列身形高大的北境混血军目光炯炯地跟着他,谢漆下意识怕他们去汇报高骊耽误行程,于是转身来朝紧跟不舍的众人竖起一根食指在唇边,示意噤声。
一百北境军留下一半守天泽宫,跟来的军士见了谢漆的动作楞了楞,忙行礼表示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