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我丢出试探的询问,但她看来像缩口葫芦。反正,你不要忘记那份笔录,否则戏好像就开不了锣了。口令密码就在笔录里。”
斯坦利启动车子往辛巷的车厂开,而罗勃拿着毛巾充满疑惑地走进浴室。早餐前他抽空把笔录从公事包拿出来再重新读一遍。到底玛莉安记得或发现什么让她那样高兴?显然贝蒂·肯恩在笔录里漏了什么。玛莉安容光焕发,而且玛莉安要他把肯恩的笔录带去。唯一的解释是贝蒂·肯恩的这份笔录里有她说谎的证据。
他看完了整份笔录仍没能发现什么,已经又从头浏览了。是什么呢?笔录中她说那天下着雨——也许——那天没有下雨?但那简直是致命的一点,甚或能使她整个故事不可信。那么,是米尔佛德镇线的公车?那班她说她错过然后上了夏普母女的车。是时间错了吗?但他们已经调查过车班时间表没发现疑点啊。是笔录中提到的“公车前头亮着灯光的目的地标识”?是那时天还太亮不到需要点灯的时间?然则那可以说是记忆的疏漏,而不会对整篇叙述有影响。
他热切地希望玛莉安不要因为急于找到对她们有利的任何一点证据,而把一些只是微小到可以归之为无害疏失的细节,扩大成说谎的坚固实证。燃起希望然后再失望,要比一点儿希望也没有还要糟糕。
这个明显的忧虑几乎让他忘记原先担心的社交性午餐,他更不再记挂凯文会不会喜欢在法兰柴思的餐点。琳姨要去教堂前,偷偷地问他:“你想她们会准备什么给你们当午餐,亲爱的?我相信她们只有装在盒子里的冲奶玉米脆片,可怜的东西。”他立刻回答道:“她们懂红酒,那应该能取悦凯文。”
“那年轻的坡涅是怎么了?”当他们坐在车里驶往法兰柴思时,凯文问。
“他没被邀请。”罗勃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原来那套粗糙的服饰,还有那股不可一世的态度和《看守人》杂志般的激进言论怎么不见了?”
“他为着这案件跟《看守人》意见不合。”
“啊!”
“有史以来第一次,他对《看守人》装模作样评论的事件有他个人实际的认知,我想,那份刊物给他的惊吓不小。”
“这番改革会持续吗?”
“这个嘛,你知道,如果它继续我也不会有一丝惊讶。除了他已到了通常人们开始改变,抛却不实际的想法的年纪以外,我觉得他做了些反省,质疑《看守人》宣称支持的对象如贝蒂·肯恩外可有值得的人。卡托维契就是个例子。”
“哈!那个爱国者!”凯文故意重复。
“是的。上个星期他不断地强调我们对卡托维契的责任——保护,珍惜他的责任,我想责任的终点是要提供英国护照给他。但我怀疑他现在是否还这样简单地看待世事。近来他奇迹似的长大了不少。我甚至不知道他有像他昨晚穿的那样的西装。它可能是从参加学校举行的颁奖典礼后保存下来的,因为我记得自那之后一直到昨天,我没看过他穿这么适度而不夸张的服饰。”
“我希望这改变,他能看在你的分儿上持续久一些。他是聪明的,那男孩,一旦他摒弃小丑式的把戏,他会是你们事务所宝贵的资产。”
“琳姨对他感到非常苦恼,因为他为了法兰柴思案件跟罗丝玛丽闹分手,她担心他不会跟一个主教的女儿结婚。”
“万岁!他将更有成就!我开始喜欢那男孩了。你放些楔子在那之间,然后想想他跟一个善良而有些笨拙的英国女孩结婚,有五个小孩,在星期六下午阵雨间邀请邻人举行网球餐会。这虽然也是愚钝行为,但总比站到讲坛上大声疾呼你根本一点概念也没有的事来得好。我们到了吗?”
“是的,这就是法兰柴思。”
“完美的‘神秘房子’。”
“它刚建造时倒不神秘。你瞧那道铁门,有着旋涡状花纹装饰——相当不错的工艺品——所以从马路透过镂花铁门可以看到整个建筑物。是因为铁门后简单加装的铁片遮住了视线,才让这地方从极寻常成为被神秘笼罩。”
“是贝蒂·肯恩故事中的完美房子。她能记得它倒真是她很大的运气。”
后来,罗勃为他对玛莉安信心不够感到有些罪恶,其一是有关贝蒂·肯恩的笔录,另外是她准备午餐的手艺。他应该记得她是如何冷静,而且善于分析;他也应该记得夏普母女那种使人宾至如归的随和亲切天赋。她们没有打算要达到琳姨式的殷勤好客,也没有特别费神准备豪华午餐。她们只简单地在起居室近窗的地方摆上有阳光洒照的四人座餐桌。樱桃木餐桌,叫人喜悦的木质,但相当需要打蜡磨光。而玻璃酒杯,则光净得像宝石般生辉。(他想,这多像玛莉安呀,只专注在重要的事情上,其他就随缘了。)
“餐厅不可思议地沮丧黯淡,”夏普太太说,“进来看看,麦克德默先生。”
那举动也是典型的。不要坐下来喝雪利酒谈些无关紧要的事,过来看看我们糟糕至极的餐厅。很快地来访者在自己还未意识到之前,就变成这房子的成员了。
“告诉我,”当只剩下他们两人时,罗勃问玛莉安,“是什么——”
“不,午餐前我不想谈它,它将是你的饭后甜酒。说实在的,那真是个叫人震惊的运气,我在昨晚发现,今天麦克德默先生就来午餐。那让整个事件变得很不一样。虽然我想那仍不足以推翻整个案子,但对我们是很有利的。它就是我一直祷告的一个对我们有利的‘小小的证据’。你告诉麦克德默先生了吗?”
“有关你请转告的口信?没有,我还没说。而且我觉得最好——不要说。”
“罗勃!”她说,揶揄似的好笑地看着他,“你不信任我。你担心我出丑。”
“我只是担心你把一件小细节扩张得太大,大于实际上的意义。”
“不要担心,”她很有自信地说,“它没有被夸张到不切实际。你愿不愿意到厨房帮我端汤出来?”
他们甚至在安排午餐的过程中没有惊慌失措也毫不狼狈。罗勃捧着托盘,上有盛着汤的四个平底碗;玛莉安在他之后捧着一个有盖大瓷盘的菜肴,而那似乎就是所有的菜式了。当他们喝完汤之后,玛莉安把那个大瓷盘放到她母亲前,把一瓶酒放在凯文前。主菜是炖煮的鸡和围绕在旁的蔬菜,酒是红葡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