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去度假村那天直到现在,陈超都没给母亲打过电话。他知道老人每天睡觉都很晚,于是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我就知道你得打电话回来了。你同事小于之前打给我来着。”母亲说道,“别担心我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啊,小超。”
“小超”这个称呼他已经很久都没听到过了。在这冬至前夜,母亲似乎也伤感起来了。陈超感觉自己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揉了一下。
“妈,我会尽快回家看您的。”
“明天就是冬至了,如果你能回来多好啊。不过没关系,你回不来也没关系。”母亲在挂断电话之前这样说道。
陈超喝完茶,示意女侍者给他的茶壶里续水。她端着热水瓶走上前来,手上还拿着一页账单。
“先生,您能现在付账吗?已经不早了,我们快要打烊了。”
他掏出二百五十块钱递给她:“不用找了。”
中国是社会主义国家,很少有人给服务员小费。但这家饭店是“资本家”开的,那就无所谓了。
陈超试着为明天制订着计划。距离凶手再次作案只有一天时间了,现在必须制订一个能够应对各种突发状况的计划。
当他再次抬起头来,发现自己已经是大厅里仅剩的一个还在用餐的客人了,其余的餐桌都已经被收拾干净。也许是因为拿了他的小费吧,女侍者并没有来赶他。
陈超忽然想到多年前读过的一首诗:快走吧,到时候了。
于是他站起身离开。桌上的菜几乎未动。
“先生慢走,先生晚安。”门口的迎宾小姐还是那么殷勤,只是在寒风中她们的声音有些发抖。
陈超心中又开始为是否回家而感到纠结。他明天要很早起,如果把时间都耽误在回家和去上班的路上,肯定就没办法好好睡觉了。再说早晨五点他必须见那个老片警,而那时几乎打不到车。
所以说还不如在这附近找一家通宵的咖啡店待一晚。明早也好去农贸市场。
夜空在霓虹灯映照下显出一种诡异的深蓝色。陈超掏出一支香烟,刚要点燃,却看到不远处有个女人向他走来。
“先生,我是衡山夜总会的妈妈桑,”那女人操着北方口音,“跟我来嘛,上百位姑娘随您挑,开房只要一百块钱,不设最低消费。”
陈超感觉自己似乎置身旧上海的红灯区,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他从未想过自己也会碰上这沿街拉客的风尘女子。
他并未在第一时间拒绝对方。
其实他并不熟悉色情业。即便与顾先生那样的大款混在一起,他也很拘谨。即便对方包揽所有开销,他也会很好地维护自己的警察形象。
但这次情况不同。虽然他并不打算做那些苟且之事,但适当了解一下这个行业对调查或许会有帮助。再者说,他正好可以找个地方过夜。有年轻姑娘相伴,一定舒服又惬意,总比如孤魂野鬼般游荡在这寒夜里来得好些。
“大哥,来嘛,”那妈妈桑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看您样子就不是一般人,我不会耍您的。”
不是一般人?大概是因为陈超刚从老洋房饭店走出来吧。那是整个上海最著名的饭店。这会儿他钱包里还有一千块,够在夜总会待一晚的了。
“我们的姑娘可都是才貌双全啊。不想唱歌也没关系,有些姑娘学历高着呢,别说硕士,博士也有啊。陪您聊天包您满意!”
“那就带我去吧,”陈超故意用上海口音说道。也许跟这些风尘女子聊聊能了解到一些情况,这是跟白云聊天得不到的。
夜总会门口站着几个满脸横肉的打手。他们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陈超,因为他看起来不像是这风月场的常客。
妈妈桑领着陈超来到二楼的一个包间,服侍他在一个黑皮革沙发上坐下。这时,一群姑娘鱼贯而入,一时间无数身穿比基尼的诱人胴体在陈超眼前晃来晃去。
“选一个呗。”妈妈桑说道。
陈超冲其中一个姑娘点了点头。这姑娘长得很漂亮,杏眼樱唇,笑容甜美,看起来大概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比其他姑娘年长一些。姑娘坐到他身边,头自然地靠在他的肩上,好像二人已经熟识多年。
其余姑娘离开了包间。侍者端来一个果盘放到桌上,并递给陈超一个菜单。那姑娘靠得如此之近,让他有些不太自在。他给自己点了一壶茶,为姑娘点了一杯果汁。果汁应该不会太贵吧。陈超曾经听说有些风尘女子会点一些名贵洋酒,以借机宰客。
“我今晚太累了,陪我聊聊天吧。”陈超说道。
“好啊,一看就知道您是见过世面的人。说吧,是谈巫山云雨呢,还是桃花春风呢?哦,对了,我叫碧玉。”
又是云雨。那些古典爱情故事里常提到这个词。这个姑娘很聪明,像是宋词里那种“红巾翠袖揾英雄泪”的角色。
只是她此刻穿的是一件比基尼,没有红巾也没有翠袖。她踢掉了脚上的高跟鞋,把腿蜷了起来。
“给我讲讲你的工作吧。”陈超笑着说道。
“你愿意听?那好吧,”碧玉喝了口果汁,“干我们这行,赚钱并不像人们所想的那样容易。夜总会又不给我们开工资,反倒是我们要交‘台费’。当然,我能从您这样的客人手上拿到小费,一次能有个两三百块。有时运气好一晚能陪两个客人。竞争虽然激烈,但总会有被客人连包几天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