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口头总是在说“别担心”,“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但当距离未知只有一步之遥时依然会胆怯,那些所谓的话语只是在掩饰所有人内心的畏惧与担忧。
我知道光凭话语无法起到多大的安抚作用,但人总爱听这些话,胜过其他。
何母和何思没有走,我坐了多久她们便坐了多久。
何知动手术的两个多小时内,我起身踱步五次,低头看时间七次,中途去了一趟厕所。
走在宽敞通畅的走廊时,看到尽头的玻璃窗被雨后的黄昏映成柔灿的橙,随着腿脚的迈动视线同样在摇晃。
我突然想起当年在的年久失修宿舍楼第二次碰见何知的场景,饶是过去多年,那样鲜艳的灵动依然一瞬间就能记起。何知像长在废墟里的向日葵,因为太阳的下落,他将无处安放的目光移动到我的脸上,把我照亮了。
那时,他的背后同样是与现在别无二致的黄昏。
倘若我回到那一天,我绝对会第一眼就爱上他。
一切都进展得十分顺利。
无论如何,照顾何知真是一件令人心情愉悦的事。
那时沉浸在手术成功的喜悦中,心想能与何知在一起的时间又被延长许多。感谢老天爷的同时,却没意料到好景不长。
第一次发现不对劲,是何知在签出院单时,我看到他涂改数次的电话栏。
因为这着实不正常,一个人不可能记不清并且数次填错自己的号码。
而那些斑驳的黑白痕迹犹如长着利爪的恶魔,将我视线死死锁住,要拖我入牢笼、入深渊,遏止呼吸,撕裂神经。
那不是他的号码——不,是又不是。
我亲眼看何知的眼眶涌出很多眼泪,数也数不清,滴落在各种地方,而他似乎完全没有发现,就像一个毫无感情的机器,还在僵硬、生涩、却又坚持地刻写数字。
根本看不下去。
我夺过何知手中的笔,替他写完剩下的信息。
再用纸巾擦去他的眼泪,脸是干净了,可他依旧呆愣,说着一些毫不相干的话,并且问我那个号码是谁的。
我无法回答他。
何知应该是难受的。
可我呢?
接何知出院后,就将他安顿在家里。
他大部分时间都在休养,很乖,粗活累活我都不给他做,只要他好好待着就行。即使不知道还能待多久。
何知喜欢用他的小音箱听歌,听说那是他用了五年的物件。
何知后来还想看书,我就让他去我书房里找,什么都能看,只是浅显的书很少,他不一定能看懂。
我下班回来,他经常在屋里某个角落睡着,有时是沙发,有时是阳台,有时甚至靠在我书房的椅子上,像安睡的小鹿。每次找他都像是在小范围寻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