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玉看着他上一刻还在愁眉苦脸,现在就在贼眉鼠眼。
她其实知道沈洛为什么而悲,为什么而愤。但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劝沈洛。
对于他这样富贵懒察觉的少年来说,世界要么是白的,要么是黑的,纯粹分明,很难容下既不是白也不是黑的灰色地带。
但这世界,偏偏多得是灰色。
很多人起初非黑即白,后来都入了善恶混沌,行事不问对错,只谈立场。这其实很痛,偏偏又难以避免。
世人喜欢把这称作“成长”,可它也未必不是对年少时的自己的背叛。
衡玉亲自用公筷夹了一筷子肉,放进沈
洛碗里,平静道:“放心吧,尚大人肯定能救出来。要是出了什么事,我陪你担着。”
“是啊,我觉得局势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云成弦笑着,把三人的酒都满上。
沈洛切了声,面露不屑:“什么担着不担着的,要是出了事,做大哥的能让你们担着?”
心底却柔和了下来。
掩饰般地低下头扒了两口饭,沈洛这才继续说起牵扯其中的各方势力。
以太傅为首的文臣一系,以他祖父为首的武将一系,以太子为首的太子党,以礼亲王为首的纯帝党……
说着说着,沈洛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他压下几分不自在,向两人邀功:“我昨天还派了我的书童去尚府,你们猜怎么着,尚老夫人正发着高烧卧病在床,尚夫人素来病弱,府里一时间也没个管事的人,到处都乱糟糟的,我书童就拿了我的令牌去请了大夫,后面我送了些名贵的药材去尚府,现在尚老夫人的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衡玉诧异,夸道:“做得好。”
昨日事发突然,她临时安排事情也很难面面俱到,一时就疏忽了尚府那边,没想到沈洛能想到这点并且帮忙找补。
“那可不是,小爷能差到哪里去?”
沈洛一副气焰嚣张、小人得志便猖狂的肆意模样,看得云成弦的手又痒了起来。但他还没来得及偷袭,沈洛就先一步问他:“老二啊,你快来夸我,能不能上道一点。”
“你说谁是老二?”
云成弦额角青筋微跳,实在受不了这个令人牙疼的称呼。
“嘿嘿嘿,说的是谁,那个人自己心里清楚啊。”
云成弦摆不出那副冷若冰霜的沉稳模样了,扑过去掐他。
衡玉趁机夹了块鹿肉,蘸了厨下特意备的酱料,品尝起美食,对两人的打闹视而不见。
等她吃得半饱了,衡玉终于开口:“弦堂兄,该你开口了。”
“行。”
云成弦也打累了,抖了抖手,重新坐直,又是一副洛城风流无双的清冷姿态,“我父皇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置尚原。”
这是从昨日的对话里,云成弦得出
的结论。
他发现了,只要他不把他父皇当作洪水猛兽去看待,其实……他父皇也不是那么难以沟通。这个压根不算是结论的结论,让云成弦对康元帝的态度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也隐隐摸到了揣测帝心的窍门。
他继续道:“我感觉……我父皇在等别人给他一个台阶。”
闻言,衡玉顿时来了兴致。
她身体前倾,靠得离云成弦近了些:“仔细说说?”
云成弦点头,边回忆着昨天的情景,边娓娓向衡玉他们解释。
昨天傍晚,他进了御书房直跪而下,没有直说尚原的案子,而是开口说了他府中的一些事端,借那个事端来影射尚原的案子。
康元帝不知道是否听懂了云成弦的暗示,但在云成弦问他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时,康元帝的回答是:“就算你的仆人再忠心,他也是有过错的。身为主子,不赏罚分明,要如何约束你府中的其他人?但他既然罪不至死,罚过了,也就该找个由头把他放了。只是这个罚的度,必须好好把握。”
云成弦的速记能力很强,他几乎完美复述了康元帝的这番话。
随后对衡玉道:“我问过你爹,他说父皇对朝中积年老臣都素有恩待,他那个人……最是心软不过,如今尚原和尚府的遭遇,他应该也是看在眼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