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情形下,那些搜寻之人自是个个惜命,根本无人敢真的去寻找刺客,纵然那些金御卫十分尽责,也终是孤掌难鸣,在多方推诿之下并无半点发现。
每思及此,中元帝都会有种既憋屈、又无力的感觉。
他这个皇帝当的,委实是太没意思。
这种感觉一直维持到大朝会散朝,中元帝方铁青着一张脸,拂袖而去。
回到寿成殿后,他仍旧坐立难安,因嫌小监送来的茶水太汤,还将一整套前朝古瓷都给摔了。
寿成殿中一应宫人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也不也敢出。
在殿中不安地踱了会步后,中元帝便唤道:“邢大监,去叫江奉先过来一趟。”
江仆射方才分明就是一脸有话要说的神情,但在朝堂之上却缄口不言,很显然,他要说的话,并不宜于当众说出。
邢有荣听得这一声唤,直是如蒙大赦,颠着一双老腿亲自下去找人,不多时,便将江仆射带了进来。
江仆射进门后就要行礼,直接被中元帝给拦下了。
“罢了,别给孤来这套。”没好气地说了这话,他又停了停,似是怕这语气吓着他近来最宠爱的重臣,于是又放缓了语声,吩咐邢有荣:“来呀,给江仆射赐座。”
江仆射连忙伏地谢座,那厢邢有荣便亲手捧了一张锦凳过来,江仆射搭着半个身子坐了,身子挺得笔直,垂首沉声道:“陛下恕罪,今日在朝堂之上,臣有一言欲说,只这话不当说于众人眼前,故此才沉默不语。”
中元帝这会儿哪里顾得上什么罪不罪的,他是已经被那枚火凤印给搞得怕了,却又苦于无人可以诉说,此时闻言,便摆手道:“孤赐你无罪,你有话且说。”
说话之间,他大手一挥,将众人尽皆挥退了下去。
邢有荣当先在心里念了句佛,头也不抬,麻溜儿地便将一应小宫人全都引了下去,他自己则亲身守在宫门外头抹冷汗。
今日中元帝这病犯得不轻,委实吓人,好在有江仆射挡在前头,他这个大监好歹能喘口气。
见无关人等皆离开了,江仆射便捋了捋颌下三络长须,稳稳地道:“臣以为,那赵国刺客虽然该拿,然此时尚有一件大事,却是当务之急。”言至此,他略略一顿,方加重了语气道:“泗水关之危,怕是迫在眉睫了。”
中元帝最近心情不好,除了被赵国刺客闹的以外,泗水关亦极让人头疼,此时听得江仆射所言,他的面色便是一凛。
“却不知爱卿此话却是怎讲?”他沉下脸,将手点着御案,眉间带几分不耐烦:“之前的消息不是说情形还好么?赵国虽陈兵近十万,却尚无异动。又有说他们是在自行调派兵马,是将南兵北调之意,并无进犯大陈之打算。”
“陛下所言甚是。”江仆射在鼓凳上挪了挪身子:“那赵国很可能只是虚晃一枪,用以威吓我大陈。但是,这潜入大都的刺客,却又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了一件事:赵国很可能真的要动手了。”
他放轻了语声,将一只手往城西的方向指了指,半幅身子倾在鼓凳外头,眉峰压着:“桓氏老宅虽死伤者众,然,桓氏精锐,仍旧无一减损。”
中元帝的面色刹时间变得极为难看。
说来也是,桓家虽然死了好些人,又是宗师又是男丁的,搞得满府皆是白幡,连他这个皇帝都赐下了一面绣了金字的白幡,以示哀悼之意。
可是,赵国刺客杀死的也不过就只有数十人罢了,而桓氏最为叫人忌惮的那一万精锐,却是毫发无损。且,桓家还留下了一个嫡长子桓子澄。
这位桓大郎的本事如何,众人不得而知,但从他在朝堂上的举动来看,也不像是个没脑子的人。据有人私下里传,就连桓公桓道非,对自己的这个嫡长子,亦是时常防备着的。
如今,那一万桓氏精锐尽皆落在了年轻有为的散骑郎桓子澄手中,而不是像此前那样,桓道非与自己的嫡长子桓子澄各领一半儿。如果换个角度看,这情形似乎比桓道非身体好时,还要糟糕。
如此一想,中元帝原本就不大好的心情,已是飞快地落入了谷底。
“那依爱卿之见,该当如何处置?”他的声音越发冷,一只手习惯性地抚着发上金冠,面色阴晴不定。
江仆射在座中微微俯了俯身:“依臣之见,陛下只需赐一面匾额予桓散骑,则此事可解,这僵局么,亦可就此打破。”
“匾额?”中元帝垂下手,轻抚着微带华色的鬓角,神情变得阴冷起来:“爱卿有话不妨直说。”
“陛下恕罪。”江仆射立时说道,起身就要伏地谢罪。
“无罪,无罪。”中元帝似是极为烦躁,非常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旋即又按捺着脾性问道:“爱卿此言,到底是何意?”
第913章 论孝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