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每次我想答应的时候,又会因为倒霉而不甘心。”他冷笑一声,扯着身下的床单拽出好几条褶皱,“我都这么倒霉了,就遇不到一件幸运的事吗?”
云绥鼻尖一酸,眼泪不受控地掉下来。
由于太久没和人沟通,一向话不多的迟阙罕见地絮絮叨叨:“我没爹没妈还死了爷爷,自己的财产拿不到,刚谈了恋爱就要进黄泉,我倒霉了十八年,连一个配型源都得不到吗?老天有点太不公平了吧。”
云绥破涕为笑。
大概人在极端压抑的时候笑点就会变得特别低,地狱笑话都能拿来苦中作乐。
“为什么生病的不能是迟为勉呢?”云绥皱着脸,表情严肃认真,“他死了,这个世界就清净多了,支持让迟为勉替迟阙承担白血病。”
迟阙乐出声:“支持让迟为勉替迟阙承担白血病。”
两人人机似的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就像在转移诅咒一样。
“你想好什么时候答应了吗?”笑够了,云绥手撑在玻璃上,像是拼尽全力缩短距离。
迟阙叹了口气,却带出一串咳嗽,尽量清楚地说:“也许,今晚吧。”
“我真的累了。”他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一边苦笑,“我不想疼了。”
他说完,手里的听筒便缓缓滑了下去。
云绥看到他支起一条腿,将脸埋在臂弯里,把身体紧紧团成一个球。
私立医院的各项设备都很灵敏,但再灵敏的听筒也无法完全接受一声低喃。
云绥努力贴着耳朵,却只听见两个字。
爷爷。
他抬起手,紧紧捏着胸前的衣料,强忍着眼眶的酸热说:“我陪你等吧。”
“对,我今晚就在这,等到十二点。”他自言自语着,丝毫不管病房里的人是不是能听到,“如果今晚十二点以前奇迹没有发生,那我就陪你签字。”
反正你总会需要我。
你也只能需要我。
他抬起头,只见病房里的人已经重新挂起了电话。
云绥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但迟阙脸上是全然的惊讶和从未出现过的安心。
“好。”他说。
得知云绥决定留在这里一整夜,林薇罕见地没有任何置喙。
她只是沉默了几秒,然后拍了拍云绥的大衣说:“晚上自己多注意情况,有需要就打电话。”
拍衣服的力气很重,云绥估计林女士在生气。
不过没关系。
他笑起来,发自内心地释然,缓慢又郑重地点头。
身上的棕色大衣价值五万块,但云绥毫不忌讳地就地坐下,侧靠着特护病房的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