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FALLS
又是一个寒冷的黄昏,苏格兰一年至少有三个季节如此,天空如同覆盖着蓝灰色的石板,刮着雷布思的父亲所谓的“刺骨寒风”。他想起了父亲曾反复讲述的一个故事:在一个寒冷的冬日清晨,雷布思的父亲走进洛克格利的一个食品杂货店,老板站在电炉旁。他指着烤炉问老板:“那是你的埃尔郡乳牛熏肉吗?”老板回答说:“不是,那是我的手,我正烤着呢。”他发誓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当时只有七八岁的雷布思就相信了他。现在回头看来,那似乎只是父亲从别处听来的一个老掉牙的笑话。想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我很少见你笑。”女服务员一边给他做拿铁咖啡一边说。她第一次描述自己的工作时发音不准,把“拿铁咖啡师”(Barista,latte)说成了“法律顾问”(Barrister),以至于雷布思很疑惑,问她是不是正在从事第二职业。小店位于草场的角落里,由一个警察岗亭改装而成。几乎每天早晨,在上班的路上,雷布思都会在那里逗留片刻,他总是点“牛奶咖啡”,而她总是纠正他说他要的是“拿铁”,而后他会补充说“双份”。其实他没有必要说这些,因为她已知道他想要喝什么,只是他喜欢这么做。
“微笑并不犯法,对吧?”他说道,那时她正在用汤匙把奶泡放在咖啡上。
“你比我更清楚。”
“你的老板比我们都清楚。”雷布思埋完单,将零钱放在咖啡杯旁边做小费,然后前往圣伦纳德警局。他想,她并不知道自己是警察,尽管她说“你比我更清楚”,但这只是一句漫不经心说出来的话,除了想继续调侃外没有其他深层含义。反之,他将谈话转移到她的老板身上,因为这个连锁售货亭的老板曾是个律师,但她好像没听明白。
到达圣伦纳德,雷布思待在车里喝着饮料,抽着最后一支烟。几辆面包车停靠在警察局后门,等待着将被送去法院的人。几天前,雷布思已经找到了一宗案件的证据,他想知道案件的审理结果。当警察局的门打开时,他期望能看到羁押的犯罪嫌疑人,但他只看到了西沃恩·克拉克。西沃恩看见他的车后,笑了笑,他清楚地看见她摇了摇头。见她走过来,雷布思摇下了车窗。
“那个犯罪嫌疑人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餐。”她说。
“早上好!”
“老板想见你。”
“她可是派了只很管用的警犬。”他挑衅地说道。
西沃恩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笑了笑。雷布思走下车。当他们走到停车场中央时,他听到有个声音传过来:“这不是一次两次了。”于是他停下脚步。
“我忘了。”他承认。
“对了,昨晚的宿醉是怎么回事?你还把其他的什么事给成功忘掉了?”
当她为他开门时,他脑子里突然出现了猎人打开陷阱的画面。
“农民”警司的照片和咖啡机都不见了,文件柜上有一些贺卡,除此之外,房间里还和以前一样,甚至包括公文盒里那些待处理的文件和窗台上孤独的盆栽仙人掌。坐在“农民”警司坐过的椅子上,吉尔·坦普勒似乎感觉不太舒服,身躯庞大的警司坐过的椅子并不太适合她那苗条的身材。
“坐下吧,约翰。”当他从门厅走向座位时,吉尔发话了,“告诉我昨晚是怎么回事。”她将双肘放在办公桌上,双手握在一起,这是“农民”试图隐藏恼怒和急躁情绪时的惯用动作。或许她是从他那里学到的,或许这是她身为上司的一个姿势。
“昨晚?”
“在菲利普·巴尔弗的公寓里,她父亲发现了你。”她抬起头,“很显然,你喝酒了。”
“我们不是都喝了吗?”
“我没有像某些人喝得那么多。”她再次低头看着办公桌上的那张纸,“巴尔弗先生想知道你去干什么。坦率地说,我本人也非常好奇。”
“我在回家的路上……”
“从利斯到马奇蒙特要经过新城?听起来你好像走错了方向。”
雷布思意识到自己还一直端着咖啡杯,便不慌不忙地把杯子放下,慢悠悠地说:“我做事的风格就那样。”最后他说,“当一切都归于平静时,我喜欢回去看看。”
“为什么?”
“怕万一漏掉什么。”
她似乎也认同这种说法,说道:“我看不仅仅是这些吧。”
他耸耸肩,什么也没说。她又盯着那张纸。
“然后你又决定拜访巴尔弗小姐的男朋友,多么明智的做法啊!”
“我确实是在回家的路上。我还停下来与康诺利和丹尼尔说了会儿话,发现科斯特洛先生家的灯还亮着,于是我就萌生了上去看看的想法,以确定他没事。”
“多么有爱心的警察啊!”说到这,她停顿了一下,“难道这就是科斯特洛先生觉得有必要向他的律师提及你探访的原因?”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坐在硬椅子上的雷布思稍微移动了一下,假装为了取咖啡。
“他的律师提到了骚扰……我们不得不严加监督。”她盯着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