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拿着过所踏入京城的那日,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和魏桓再相见。
毕竟他是圣上亲封的镇南王,轻易不得离开属地,而他对她的独占与欺缠,是欲念的衍生,而不是情意。
这份热烈到极致的渴求,终究无法跨越千山万水,反倒会在日复一日的消磨中彻底泯灭。
医馆中的不欢而散,便相当于彻底斩断了他们之间暧昧荒唐的纠葛。
忍冬缓了缓神,不再想魏桓,开始盘算起她手上的银钱。
先前她靠着复脉汤,在邺城救治了数百名病患,其中大多数人家境殷实,给的诊金格外丰厚,约有数百两,足够忍冬在京中赁下一座小院,继续行医救人。
这一路上,忍冬早就褪去繁复精巧的钗裙,换上往日的粗棉短打,雁娘也装扮成这幅模样,一大一小不像师徒,倒像是姐妹。
她牵起雁娘的手,找到当地的牙商,几经对比,最终择了一座临街的小院儿,花费三百两纹银,将这座宅院买了下来。
等牙商走后,雁娘蹦蹦跳跳的跑进院子里,指着石台,笑道:“这里可以晾晒药材”,又指了指昏暗的库房,“这里可以存放丸药。”
忍冬点点头,她雇了一名仆妇在医馆洒扫,吩咐仆妇看好雁娘后,便出门定制一块牌匾。
这次牌匾上写的并非“陆氏医馆”,而是“蓬山医馆”,陆培风到底是先皇后的心腹,忍冬不想多生事端,索性选用了蓬山二字。
她之所以来到京城,一方面是因为京中繁华、药商齐聚,更利于编撰医书,另一方面是她想见见如今的宣威侯夫人,也就是她的生身母亲。
她想问一问母亲为何要抛下父亲、抛下自己,只有知道原因,才能化解她心中的执念。
最开始,蓬山医馆的生意并不算好,堪称是门可罗雀,毕竟忍冬实在太过年轻,外表与那些胡子花白的老者全然不同,无法让不了解她的病患信服。
直到她用施针之法救下了一名突发急症的孕妇,缓解了滑胎的趋势,才逐渐得到邻人的认可。
他们身体不适时,会来蓬山医馆看诊,当发现忍冬不仅针术出众,用药也十分奏效后,便开始口口相传,渐渐给蓬山医馆打响了名气。
正当忍冬以为一切往好的方向走时,她发现了一件事。
她的癸水迟了。
忍冬是医者,即使从未有过做母亲的经验,也知道男女敦伦后,若是女子不来月事,十有八九是怀了身孕。
意识到这一点,忍冬茫然无措的护住平坦腹部,她怔怔望着手腕,几次想要给自己把脉,却罕见的胆怯了。
她怕自己真有了魏桓的骨肉。
当初她日日服食避子丸,就是为了遏制住怀孕的可能,偏偏被魏桓发觉端倪的那几日,她不敢服药,也不能服药。
忍冬用力咬住唇肉,微微发颤的指尖搭在腕间,当她诊出滑脉后,整个人僵在原地,半晌都没能缓过神来。
果真是那一次。
忍冬从未经历过如此艰难的抉择,她不想沦为魏桓豢养的雀鸟,任由他戏弄轻侮,因此她费尽心力,拼了命地逃出了邺城,可这个孩子却彷如无形无状的枷锁,再度将她困囿于魏桓带来的阴影下,即使他是无辜的。
她真要放弃他吗?
即使忍冬知晓无数种堕胎的方子,此时都无法狠下心肠配制,她深深吸气,过了不知多久,眸光才从犹豫转为坚定。
邺城距京畿足有千里,就算她留下这个孩子,或许魏桓也不会发现。
柔软的手掌再次覆盖住腹部,明知那个孩子如今不过是胎芽,忍冬仍觉得心里一阵涨热。
打从父亲去世后,她在这世上便再也没有亲人了,闻俭是她名义上的丈夫,可两人非但称不上亲昵,现在还结了化不开的仇怨。
忍冬内心是渴望亲情的,同时,她也舍不得伤害一个无辜的生命,在已经逃离魏桓的情况下。
她能感受到这个与她血脉相连的生命,那么小,那么脆弱,必须依附着她才能存活。
她低下头,小声的喃喃:“以后我会对你好的,一定要健健康康出世呀。”
在与魏桓分开前,忍冬整整服食了四个月的避子丸,即使她特地甄选了不会损害身体的药材,但难保不会伤到孩子。
柳眉微蹙,忍冬走到桌前,研墨提笔,写下几道安胎养身的方子,她定期服用此药,应该能抵消避子丸的药性。
雁娘恰好站在桌前,扫见药方的内容,稚嫩面庞露出一丝诧异,她犹豫了好半天,才呐呐发问:“陆大夫,这方子好像是、”
“是用来安胎的。”忍冬替她把话补全。